山遐跟在君止后面,却迟迟不见他弟弟山吹进门来,一转身,望见山吹背着手在后面慢慢踱步呢,便走过去道:“怎么了,吃炮仗了?”
山吹大步上前,与他哥并排走着:“你有没有注意君公子身边的那个少年郎,大大的眼睛,晃眼望去鬓若刀裁,粉雕玉琢般的面庞,一身湖纱白衣,若是略施粉黛,那简直是可以与卫玠媲美的妙人儿。他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楚风馆里的小倌人寒纪年呢。”
山遐微微皱眉,低声道:“那是君公子的侄子,正经人家的孩子,你千万别当着君公子面说,当心他听了不高兴。”
山吹用他风骚的扇子敲了敲额头,狡黠笑道:“怕什么。我偏要说,可惜了那般好身子,若着一身女装,似女子一般描眉画目,哥哥对他难道就没非分之想。”
山遐耳根一红,啐道:“谁似你这般龌蹉呢,学外面那些公子哥玩什么断袖分桃,当这种癖好很雅趣。我看不见得,不过是放荡形骸亵玩感情,图一时新鲜而已。你若存了这个心与哪家的公子有了私交,还是藏起来为好,或者早早断了这个念头,不然叫大娘知道,非打死你不可。”
“我才没有和谁家的公子好。”山吹辩解道。
“没有最好。”
“那哥哥反对我和他们来往咯。”
“不反对,但是如果你是……”
“我是的话,哥哥会讨厌我吗?”
“不知道,眼下还是救仙儿妹妹要紧。”
山吹心有戚戚焉的眼神分外无辜:“哥哥,其实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你明明看见那个少年郎就目不转睛,好像跟他很熟似的……”
山遐伸手拧住山吹的耳朵:“看来你很希望妹妹死是吧。”
“哥哥放手,疼……疼……”
“还犟不犟?”
“不犟了不犟了。放手,快放手!”山吹喘着气捂着被拧红的耳朵,“哥,你好狠的心,我都说不犟了,你还又掐了一把才肯放手。”
山遐嘴角微扬,负手往前走了:“谁让你不听话,总是和我作对,惹我生气,活该!”
“哥,喂,哥,你真生我气了。”山吹追上去胡搅蛮缠道。
山遐不理他:“你说呢。”
“哎呀,哥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嘛,我不该怀疑你是断袖。”
“还有呢”
“我不该扎小人诅咒你娘。”
“我娘也是你娘!还有呢?”
“不该……不该在那日醉后对你……”
山遐唇角微颤,冷哼一声打断道:“还有呢?!”
“哎呀哥哥你就饶了我吧,我都说了这么多了,我真想不起来我还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坏事。要不你今晚上到我房间来,我细细同你说。”山吹的眼神里闪着小星星道。
山遐满脸黑线,端步往前走去。
——
老板和我在山遐的引领下,走进山府东墙的一间小阁楼,阁楼内间高敞风凉,淡淡的桃香弥散在空气里。
“这便是小妹山仙的闺房了。”山遐道。
老板定了定神,绕过一扇梅兰竹菊屏风,之后便仔细观察起来。
我紧随山遐的脚步,见他掀开洒金床帐,一脸忧愁地道:“仙儿,哥哥请了君老板给你看病,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帐内,仰卧着一个熟睡的少女。
她有着淑秀的眉目和一张分外美丽的脸,可巧正是送我卫玠画像的那位小姐。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塌上,身披一件东羸国特产的九里香绒,里面是对衿短袄,蓝底暗纹的提花锦缎,琵琶袖口及右襟均绣了数枝桂花。
白金相间的花,淡绿的叶,细微之处无不纤巧,下系荔枝色马面裙,裙腰左右两端缝缀有胭脂色的蝴蝶系带和两个打磨光滑的海螺,与裙襕上手绘的细密的落日红霞图甚是相得益彰。
离奇的是她脚下穿的那双桃花粉履,理说她病倒后,夜夜有丫头守在床边,脚不沾地,鞋确是潮湿的。像是刚刚被谁泼了一杯蜂蜜水一样,沁出来的水滴绯红,那水滴沿着藤榻边沿滴在榻底。
我走近了仔细一看,竟然看清了个榻下生长了无数条墨发一般的藤蔓,藤蔓上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它们盘根错节地将山仙困在榻中间,闪着荧光的蝴蝶绕着那些花上不知疲倦地飞来飞去,有几只甚至聚集在她唇瓣上,轮番地栖息着,采蜜一样挥不散,抓不着。
山遐一如既往地道:“大娘请过很多道士,那些道士试过用刀剑砍断这些藤蔓,也试过用火烧,或者干脆剪断她的头发但是都没用。仙儿的头发反而越长越长,就像是生根在榻上似的,怎么也分不开。”
老板并未感到意外:“她这样,有多久了。”
山遐淡淡地道:“其实已经有十来天了,每日请医切脉,熬药调治,总不见好。可大娘不想让外人知道,才拖至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