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天之后的很多天里，楚兮词就待在韩立梅的身体里，每天吃吃睡睡的过日子，偶尔兴致来了，就拉着韩曙天马行空地聊天。聊一聊流行的APP或者新闻；有时候会聊一聊女朋友呀，男朋友什么的；楚兮词学汉语言文学的，看书看得多，对很多东西都保持着开放式的态度，所以有时候聊嗨了，还会说一些性方面的问题，给韩曙闹一个大红脸。

这样神经病式的交流，倒是让两个人的关系近了不少。直到有一天，韩曙放学回家，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说道：“妈，你是不是胖了？”

其实韩立梅不是易胖体质，以前虽然少出门，但至少还做做饭，洗洗碗，打扫打扫家什么的。自从楚兮词来了之后，吃饭有韩曙带，洗碗有洗碗机，打扫家她买了扫地机器人。她每天除了吃跟睡，好像真的在没有什么运动量了。

楚兮词抱着自己的胳膊，陷入了沉思。突然她抬起头：“韩曙，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我没有，妈……”韩曙欲言又止。

“痛痛快快地行不行？这么大男生了……”这是属于楚兮词的无限吐糟。

“妈，你以前是明星啊？”韩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问地十分犹豫。然而这个问题却一下子唤醒了楚兮词属于韩立梅的记忆。楚兮词突然就想起了世界信息里，韩曙在知道这件事情后，一直都有些莫名的愧疚。

“你知道啦？”

“妈，我上网查了，你那时候还得过影后，然后就……”韩曙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一张脸都埋进了胳膊里。虽然看不清神色，但从他的语气也能听出他不太好的心情。

“你是想问我退出娱乐圈是不是因为你？”楚兮词的话又直接又带刺，韩曙整个人都僵了，可是楚兮词还在说：“你不是知道了吗，还问我干嘛？”

“妈……”韩曙怔怔的抬起头，眼睛里盛满了愧疚。

“韩曙，妈妈是孤儿，你知道吗？”听见韩立梅的话，韩曙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知道吗，韩曙，在知道你存在的那一刻，我心里除了喜悦，再什么也没有了。我一个人过了二十二年，没有人分享我的成功，没有人在意我的喜悲，没有人关注我的心情。韩曙，你是上天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可是如果没有我，你可以有更好的发展。”

“那又怎么样呢？韩曙，那些都没有你来的重要。没有了事业，我随时都可以再去拼。可是我当初如果丢掉了你，就没有人每天帮我带饭了呀！”

韩曙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开始拼命地掉：“妈，你还想拍电影吗？我以后做导演，然后找你拍电影，好不好？”

楚兮词整个人都不好了，叫她去演戏，这是要掉马甲的节奏？

“韩曙啊！你看你妈我现在这个体型，这生活状态，是还想拍电影的样子吗？”

韩曙想了想，自个儿妈的确是越来越懒，没有一点点想要活动的样子。而且拍戏还那么累，老妈肯定不愿意：“那我以后认真拍电影，赚了钱都给你花。”

“话说，你就那么想拍电影？”

“对呀！我知道了你以前是明星后，就把你所有的视频都看了。看完我就想，我一定要做个摄影师，把所有好看的东西都记录下来！”韩曙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傲娇地，像是个亟待表扬的孩子。

“想做摄影师，就要拍电影啊？”

“那个，抗摄影机有点累，我做导演，直接坐那里就可以了呀！”

“这么懒的呀，你？”

“我还不是跟你学的。”

“韩曙，我今天跟你把另一个问题，也聊一聊，好不好？”

其实关于父亲这个问题，无论是韩立梅还是楚兮词，都没有跟韩曙说过。可是楚兮词作为文科生，她深深地知道，多少误会，都是从说不出口开始的。以前不说，一个是没机会，再一个是她也没想起来。不过今天，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那她就顺便说了嘛，万一之后再忘记了，那可咋整？

“啊？”

“就你爸的事儿！”

“你不是说我爸死了吗？”韩曙还记得他那个时候还小，看见别的小朋友有爸爸接，而自己没有，羡慕地不行，就回家问妈妈。蹲在地上帮他解扣子的妈妈，在那一瞬间都快哭了，接着，他就听见他妈说：“他死了。”然后，他自己哭了。

楚兮词匆匆忙忙，又翻了一遍韩立梅的记忆，终于是想起了这一幕。那个时候的韩立梅，害怕韩曙要闹着找爸爸，不要她，就跟韩曙说他爸死了。之后韩曙再也没提过这个问题，她也在没有说过。

“你是不是傻？”楚兮词戳他脑门：“你爸要真死了，我从来不带你去扫墓？”

“那，万一我爸是个烈士啥的？”

“呵！”楚兮词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还烈士，想得可真好：“韩曙，你听好了，关于你爸的事情，我就说一遍，之后就不要再问我了，知道吗？”

“你说。”感受到自己母亲难得的正经，韩曙也坐直了身子。

“我退圈那年，我公司老板得罪了一个官二代，人家有钱又有势，跟我那老板放话，不想公司倒闭就把我给他送过去。然后我就被送过去了，然后就有了你。”

“合着，你是被人家给卖了？”

“差不多吧！那个事情刚结束，我其实挺恨的，毕竟我的事业规划才有了光彩，那段时间，我简直要怕死了，就怕谁把事情说出去。但是后来知道有了你，我瞬间就不害怕了。知道你存在的那一天，我犹豫了一整夜，你知道我犹豫什么吗？”

“要不要生下我？”韩曙试探着问。

韩立梅摇摇头，说：“不，我犹豫的是不退圈生你呢，还是退了圈生你？”韩立梅笑了笑，目光温柔，充满了慈爱：“韩曙，你的出生是我从未犹豫过的最正确的决定。给你起名叫‘曙’，也是因为，你是我生命里的一道曙光，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替代。”

“妈。”韩曙吸了吸鼻子，又想哭了：“你今天咋这么煽情……”

“韩曙，妈妈从小自己长大，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带你。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差点把你送人，因为我给不了你一个完整的家。你出生之前，我从来没有这方面的规划；你出生之后，我又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然后就一直到了今天。韩曙，我希望你以后可以有自己的家，你和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你会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那个时候，你就能真正感受到家的感觉。妈妈向往的，但给不了你的，希望你终有一天能感受到。”

楚兮词都快成懵逼果了。这哪是她说出来的话呀？这身体，她还用的成不？她不会死在这儿吧？楚兮词想到这儿，哭的心都有了。然而，对韩立梅身体的感触似乎又慢慢回来了。那个灵魂，似乎在慢慢消散。

“妈。”韩曙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妈，你放心，肯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候，你跟我们住在一起，你每天可以看我拍的电影，抱你的孙子，吃你儿媳妇儿给你做的饭。妈，我肯定会活成我想要的样子。”

那天以后，韩立梅的身体再也没有失控过。楚兮词大概能猜到，那个真正的韩立梅大概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好在，韩曙的样子再也没有像曾经那样。

时间在楚兮词的世界里流水一般匆匆。在楚兮词47岁的时候，韩曙拿到了最佳导演奖，楚兮词50岁的时候，韩曙结婚了，三年后，韩曙有了一对儿龙凤胎，长得玉雪可爱。不过楚兮词从来没有跟韩曙一家住在一起过，韩曙也没有说过，大概在潜意识里，他们都知道，那些话，那些爱，都是属于韩立梅的吧。但是关于韩曙的每一件事儿，楚兮词都认真地看，替韩立梅看，看韩曙成就著世也家庭幸福。

韩曙四十岁的时候，楚兮词的系统终于有反应了。这么多年，楚兮词都快忘了它了。

“宿主任务已完成，请选择：是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