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刘秉
魏国雍凉
初五日几近辰时,蓝田县县衙大堂内,刘秉正襟危坐于案前,忽而转头谓左右幕僚道:“蓝田各大乡里坞堡堡主、宗族族长俱到否?”李主簿作揖回道:“回都亭侯,从卯时陆陆续续进入大堂的华胥乡史族长始,属下便一一核查,凡被告知的各乡里坞堡堡主、宗族族长十之八九皆已坐于堂中,唯有玉山乡刘保未至。”刘秉细声道:“无妨,刘保昨日已遣人来报,他正率人于山中开采山料,且已据告于我他已无多余人丁调拨给蓝田县衙,且随他去吧”。
稍许,刘秉清清嗓子从案上将一卷竹简拿于手中朝堂下众人道:“诸堡主、族长,稍安勿躁且听我言,我手中拿着的便是商县何休县长昨日又遣人送来的关文,是否让仲晦再读给诸位听听。”众人鸦雀无声皆目不转睛盯着刘秉,刘秉将手中竹简滑落于案上,继续道:“何县长责怪我们蓝田县按令应于五日前便已到长安,接替他们商县修筑长安堡垒,却迟迟不见动静,且看关文时日乃汉末年三月初四日,然而我等至今迟迟未能动身,何故?分摊各乡里的徭役人头总是凑不齐。仲晦知道谷雨已过二日,关中各地都开始忙于播粟,农户、佃客更加难以征召,可是临近商县的农户、佃客就不急于播粟。何休关文中仍言,此时修筑长安堡垒的商县民夫也已逃跑过半,我们蓝田县再不接替,长安堡垒恐要停工,所有问责皆由我们蓝田县担负。”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交头接耳,三里乡苟族长道:“刘都亭,我乡大姓、豪强虽皆指派了自家佃客充当徭役民夫,然仍凑不齐数额。我也命各里长甚至深入田间,强征未服徭役之农户,为凑人头老弱者都被强行拉来,仍难以筹足五百人头。再强行摊派,我乡大姓、豪强都扬言带着佃客举家外迁他县了。”众人皆应声“苟族长所言正是,我们乡情况亦然。”
刘秉怒视拍案道:“举家外迁,天子一行就因东归洛阳不幸遭遇兵患不知所终,四境之地祸乱不断,尔等还能牵往何处?往东京师之地,早已焚毁殆尽,百姓无不逃离不及,尔等仍愿往?往西乃凉州之地,胡汉杂居民风彪悍,能容尔等一席之地?往北羌胡之地,荒凉之极,尔等愿与羌胡人一起养马不成?往南蜀蛮之地,且不说蜀道之难,仅蜀地大兴巫蛊邪说,难不成尔等劳师迁徙争相叩首天师不成?”
刘秉心里也是不想在农忙时候增派徭役,尤其是修筑雍凉州府名城长安的堡垒,毕竟各郡府名城尚未平定,便开始修筑长安堡垒,刘秉总觉得何武将军有些操之过急,虽然汉势力几乎囊括整个雍州,又吸纳大部京师流民,但是西边仍有凉州众势力虎视眈眈,他们怎能轻易让汉势力轻易坐收州府名城长安。
且农忙时增派徭役于百姓以至怨声载道,于乡里评论不佳,于蓝田县失去了囤积粮谷的机会。但是刘秉心里也清楚既然已经依附汉势力,就须听从势力调遣,否则蓝田县便不受势力庇护,刘秉又举起案上另一卷竹简道:“尔等都是各乡里族长、堡主,掌管各乡大小事宜,仲晦深知尔等也是为各族人着想,农忙时分再起徭役,于民不利,可是仲晦作为一县之令,何尝不为蓝田县考虑周全。”
刘秉徐徐在案上摊开竹简道:“此简便是北地郡何武何乡侯指派我蓝田县赴长安接替商县修筑堡垒的文书,此书的内容我曾经给尔等读过,尔等应当依稀记得。雍州之地祸患多年,今天子又不知所踪,顿时朝纲大乱,没有了朝廷的层层节制和管辖,渐而断了地方戍守军队的粮饷供给,原有戍守军队或解散,或被地方官署收编,或索性占据一方自立起来。没有朝廷军队的威慑,黄巾余寇、外族流匪便祸害乡里,我们蓝田县既无兵力保境安民,又不肯迁徙外地躲避战火,除了依附强大的汉势力外,还能如何?既然受汉势力庇护,自然应当为汉势力差遣。”
小寨乡戴族长捋着白色胡须扶案而起作揖道:“刘都亭所言正是,我们蓝田不仅未遭祸患,还从京师之地接纳大量流民,然我各乡里摊派的人口,实在凑不齐,难不成让我等老朽也服徭役去修筑堡垒不成!”刘秉伸直右手示意道:“戴公,先行入坐。”刘秉深知各族族长即使故意保存实力不愿出力,刘秉也奈何他们不了。各宗族毕竟在蓝田延续百年树大根深,且蓝田县日后所需的钱粮、兵源还要仰仗于各大小宗族。然而各坞堡此时聚集的部曲竟达刘秉自家部曲的数倍,因此刘秉才不得不加紧收编流兵,扩充府衙的实力。此时刘秉要做的是既不能违背汉势力君主何武的命令,又不能得罪蓝田各大宗族,甚是棘手。
刘秉道:“虽说农忙时分,佃户、农户难以征召凑不足徭役人头,各乡里宗族坞堡可是聚集了大量部曲,既然蓝田近无战事,无需每日操练,不如暂且借来充当徭役人头,按人头拨放钱粮以作酬劳,列位族长、堡主意下如何?”
众人顿时左右细语,三里乡苟族长起身作揖道:“刘都亭,此计不妥,看似各坞堡吸收了不少游民、宾客编为部曲,实则他们不过找个安稳地方避难罢了,倘若在他们民心不稳便押解他们前去长安修筑堡垒,恐不假多日,他们便见异思迁,流亡其他郡县去了,于我们各自坞堡而言失去大量劳力,于蓝田而言失去防卫武装亦无益。望刘都亭三思。”
刘秉顿时大怒道:“因农忙佃户、农户不出,因为部曲民心不稳不出,尔等告诉仲晦,修筑长安堡垒之事如何应对,我此刻便回信北地郡太守何武将军,我蓝田县不愿修筑长安堡垒可否?此信一旦如此回复便意广布天下我蓝田县欲脱离汉势力,与汉势力为敌,莫说北地郡不会远征我蓝田,便是蓝田四周之兵痞流寇亦敢来染指我们蓝田县,届时农户之禾苗,宗族之族人、豪强之佃户、坞堡之部曲、蓝田之县城,哪一个能得以保全!孰重孰轻,诸公更当深思之。”
各宗族、坞堡之所以不肯轻易出力,无非是觉得蓝田有难势大者必先扛着,只要不祸及自身能得过且过,刘秉唯有告诫他们若不凑足人头,则无法完成修筑长安堡垒的命令,就意味着脱离汉势力,多少郡县无不争抢加入汉势力寻求庇佑,若从汉势力退出便意味着与整个雍州为敌,人人便可欺之,这就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雍州之地多少郡县无不因畏惧北地郡太守何武的强大武力而委曲求全依附于汉势力,毕竟何武曾身为大汉安国将军,率领朝廷的一支精锐戍边军队驻扎于北地郡多年,光和七年黄巾患起,天子下令地方郡县、豪强、坞堡可自行训练部曲配合各地戍守军队共同绞杀黄巾贼寇,恰逢原北地郡太守遇刺身亡,何武便上表朝廷以防御羌胡来犯京畿为由便兼领了北地郡太守一职,于是继续于北地郡驻扎起来。天子东归洛阳途中不知所踪后,何武便联同周围郡县以搜寻天子延续汉朝正统为由建立汉势力,名正言顺的时常引重兵于雍州境内各县乡出没,多少郡县恐有不测无不主动依附汉势力,小小蓝田县又怎敢脱离汉势力。
众人无不愕然,刘秉继续说道:“尔等还凑不足人头?本县令下令凡各乡里部曲充当徭役人头者,可免其一岁户赋。诸公意下如何?”众人左右顾盼,只能认许齐声道:“老朽们且依刘都亭。”“此刻演武场已经聚集多少佃客、农户,且随我看看去”刘秉起身朝大堂门口走去,众人亦起身跟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