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秋实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迷茫的目光定定的看着空中某处,忽的眼波一闪,复归了锐利和清明,猛起身坐起,却险些跌回去,只觉身子瘫软无力的他一扭脸,看见几步开外的小桌案上摊开来的一张人皮面具……
秋实下意识摸上自个的脸,指间刚触及光滑细腻的面颊,动作忽的一滞,下意识顺着定在自个脸上的视线望去,正对上站在毡窗前,定定凝视着他的脸似若有所思的冷天奴。
冷天奴!
秋实目光微闪,眼前不觉浮现出昨夜的一幕。
设了机关困住他的人太过歹毒,将他困了十余天,险些将他活活饿死困死,不知对方施了什么阴诡手段,这天上飞的地下跑的竟全然无影踪,连那地上的草都日渐枯黄……
没的吃喝的他破解机关不成,还险些被涂了毒的机关暗器给射成刺猬……
想他“御前郎”秋实,德亲王一手栽培,从小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孩子,对机关暗巧也多有涉猎,可此次困住他的机关暗巧,实在是太过霸道歹毒,竟令他无从下手……
便是他以内力护体,行辟谷之术不吃不喝撑了十几日,奈何还是着了道儿,被弥漫于“鬼林”深处无色无味的毒气侵体,在他困兽犹斗欲最后一次试图突出机关重围之际,却内力滞,跌入林中的沼泽地,危急关头,不肯大呼求救认输的他被凌空而来的冷天奴拎着后衣领“提留”出了险地……
而后,深深看了眼像拎着小鸡仔般凌空腾跃的冷天奴,中毒已深的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不像,除了这对儿眼睛!”
冷天奴幽幽出声,声音低的只他自个能听到。
冷天奴在心内默默比较着秋实和夜玉郎的面容,除了这对儿神似的凤眸,眼前这“马夫”的一张颜同夜玉郎不太像啊!
这马夫,长眉若黑漆,斜扬含威,凤眸如画,乌瞳寒星光射,肤白宽额,挺鼻下是似着了丹红的唇,下唇瓣中央还有一条浅浅惑人心的竖沟,他整张颜,俊美而轩昂,若忽略其凤眸内有如实质的刀光剑影闪现,更像一翩翩佳公子……
可这马夫确是头上两旋儿,凤眸!
左撇子,他之前同其交手时已可确定。
至于年方二十……
“你今岁可是二十?”冷天奴忽道。
秋实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虽心有不解,可还是道:“不,今岁已二十六。”
冷天奴不由摇头,喃喃自语,声音轻的几不可闻:“不像!”
只看这马夫的真容,看上去年岁应该与他相差无几啊,怎就二十六了?
“冷公子,你说什么?”秋实放下手,微眯了眯眼,看着凤眸紧盯着他,似在琢磨着什么的冷天奴。
冷天奴直言不讳,道:“你头上两旋儿,凤眸,左撇子,冷某要确定一件事,所以……”
秋实出声打断:“冷公子,你是想确认我是不是‘消弥阁’阁主失踪多年的嫡亲弟弟?”
冷天奴心内忽的一沉。
果然,秋实摇头道:“我不是!”
“消弥阁阁主曾请我家王爷帮他寻弟,王爷应了,可惜,几经多方寻查,却无其弟下落,而我,虽与其弟有着相同的几个特征,却并非阁主要找寻的嫡亲弟弟。”
不说其它,只这年龄就对不上啊!
还有这冷天奴,什么时候竟然与消弥阁阁主夜玉郎如此交好了?
夜玉郎竟然将寻弟一事告诉他了?
毕竟有些事,是人之弱点,甚至足以致命,是弱点,就不足与外人道!
就如夜玉郎失踪已久的嫡亲弟弟,于他赫赫有名的消弥阁阁主,便是弱点,可他却肯实言相告了冷天奴,可见,这冷天奴是入了消弥阁阁主的眼了。
消弥阁阁主夜玉郎暗查寻弟一事,知情者寥寥,而德亲王贺知远算一个,因此,秋实才知此事。
“冷公子,你怎会出现在‘鬼林’?”见冷天奴低了眉宇似在思忖着什么,秋实忍不住问,“那‘鬼林’布了机关暗巧,便是在下也无法破解,冷公子又怎会知破解的法子?”
冷天奴抬眼,不答反问:“那你又为何出现在‘鬼林’?”
“……”秋实默。
“冷某别无它意,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冷天奴似漫不经心道,“所谓鬼林,自有其诡异慑人止步的独到之处,据传数年来有各路马匪和因战乱被灭了族的部族幸存者将财宝藏匿于鬼林,为防外人窥探宝物,便利用鬼林自身的‘鬼打墙’‘毒烟毒瘴’外又增设了几道机关罢了,冷某熟识此地,自是容易破解,外来的人,倒是难了。”
四目相对,冷天奴目光坦然,似所言非虚,秋实则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状。
“冷公子,”秋实起身下床,脚下却一个趔趄,他暗提了口气,稳了身形,朝冷天奴一抱拳,“大恩不言谢,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此番救命之恩,它日有缘,在下必定相报。”
“秋实,原来阁下就是德亲王之义子,大名鼎鼎皇封的‘御前郎’秋实……”冷天奴衣袖轻动,再抬手,指间已把玩着一枚明晃晃金灿灿的金牌。
秋实眼睛一跳,下意识摸向怀,却摸了个空。
对方指间把玩的,正是能表明他身份的御赐金牌。
皇封的“御前郎”,正八经是享“正七命”(正三品)官俸的朝廷官员。
低醇声忽又起,声音含着丝调侃:“秋大人,您还是挺直了腰杆看上去要威风的多!”扮成个佝偻着背的马夫,也亏他能全然不顾自个的形象。
一道华丽丽的金光忽就在半空画出个美丽的弧线,面色不虞的秋实接住落于掌心的金牌。
“秋大人,草民失敬了!”睨了眼神色晦暗不明的秋实,冷天奴精致如画的唇忽的勾了勾,“秋大人,您可还记得草民当日所说?”
“什么意思?”秋实瞳子里掠过一抹警惕。
“草民曾说,它日再见,定要好生向阁下讨教一二!”
盯着冷天奴唇间那抹似笑非笑,秋实忽心觉不妙了:怎感觉后背突然就凉嗖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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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自来了王庭,绣娘们也精心绣了几件胡服猎装,可总觉得颜色和绣工不及御制的,若不然,公主您还是从天元大皇后娘娘特意赐下来的猎装里挑出合心的?”
华丽丽的毡房内,雨晴正捧出几套猎装,边说边让宫女一一展示开来供千金公主宇文芳挑选,宇文芳却似兴致缺缺,只淡淡扫了眼,随手指了一件,道:“行大猎那日,便穿这一袭猎装吧。”
末了,又看向云儿和宫女们捧来的镶金嵌玉光耀璀璨的几个大小不一的首饰匣子,漫不经心的目光滑过,忽杏眸落在了那枚森白的狼头刀型骨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