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个孩子般跑到跟前儿的“赤烈”得意洋洋的打了个响鼻,惬意的甩了甩马尾,腆着马脸蹭蹭冷天奴,末了,一双圆溜溜黑亮的大眼睛满是无辜的瞅瞅追了来的女孩,又看看主人冷天奴。
见冷天奴忽就现了身,女孩儿目光明显一僵,眨巴了眨巴三角眼,漆黑水灵的瞳子闪过一抹迟疑,下意识抿紧了唇,末了,提马上前,甜脆的声音大声道:
“喂,汉家小子,这匹马是我先看上眼的,你可不能和我抢!”
话刚落,又似想到什么,忙又强调:“我追它都追了好久呢,马上就可以逮住驯服它了呢,你可不准同我抢!”
冷天奴看看这长着一幅令人不忍目睹相貌的女孩,心有喟叹:上天给了她天籁般的嗓音,却又让她长相如此不堪,果真事事不能尽如人意。
不过她这张脸,这长相,似乎,有些奇怪……
正打量着对方的冷天奴忽就被女孩儿狠狠瞪了一眼,冷天奴有些讪讪然的收回打量着的视线,他不好紧盯着个姑娘家的脸瞧,虽然这姑娘的长相委实令人不想再看第二眼,可再丑也是个年轻姑娘家啊,总不好去冒犯。
“姑娘,你难到看不出这匹马根本就是我的吗?”
女孩儿的眼睛虽难看,可目光澄澈像清亮的泉眼,她目光又闪了闪,不觉中又抿了抿厚唇,抢白道:“你的?你说你的就是你的呀?凭什么!”
“就凭我是它的主人!”冷天奴微微一笑,“若非我唤了‘赤烈’过来,任姑娘你再大的能耐也追不上它,姑娘方才不是已试过了么?”
“你,”女孩语塞,可似心有不甘,怒瞪着冷天奴,似是意难平的她持鞭的手忽指向冷天奴,甜美清脆的声音怒:
“好你个汉家小子,你竟敢成心来消遣本姑娘!”
“既然这匹马是你的,你明明听见也看见本姑娘在追它,而且追的是如此的狼狈不堪,你怎不出一声?却只躲在旁边瞧热闹,你,你也是可恶至极!”
女孩儿似恼羞成怒,挥起马鞭抽向冷天奴,鞭子落下了,却是忽就定在了空中,甚至再无法拽动分毫。
女孩儿定晴一看,惊见冷天奴两干净修长的指正夹着鞭梢呢,明明只是两根手指一派轻轻巧巧状,却似有千金重,生生压制着她全身的气力,任她使尽全力,却如何拽的动?
“你们女孩子家,为何脾气都这么大?”想到一向飞扬跋扈,无理也要搅上三分的应珠,冷天奴不由轻叹出声。
“可恶!冷天奴,怪不得连你的马儿都敢戏耍于我,原来它的主人就是个狂妄无礼之徒,汉家小子,你给我放手!”
“放手!”女孩儿银牙紧咬,气极的她用了双手,努力拽着马鞭欲扯了回来。
“姑娘你竟知我叫冷天奴?”冷天奴一怔,旋即微眯了眼,一抹危险色闪现,“既知我是谁,便该知这赤烈是我的胯下坐骑,却还要强抓了它去,姑娘,你成心明抢是吧?”
“呸,你才明抢呢,你才是强抢的匪类呢!我,我这怎么是抢,这‘赤烈’早晚会是我哥哥的,我不过是早几日要来骑罢了!”
女孩理不直气还壮的话令冷天奴有些怔懵,未及想明白,女孩儿又怒道:“冷天奴,你胆敢欺负我,我一定会告诉我哥哥的!”
“哥哥?”冷天奴微微一笑,“敢问姑娘,您哥哥是哪位?”
“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啊?哼,我偏不告诉你!”
女孩儿三角眼大大的翻出个白眼来,气鼓鼓的不屑道,冷天奴无奈的牵了牵嘴角,不欲与女孩儿计较的他忽就松了指上力道,可没成想,马背上的女孩儿此时正运起全身气力准备来个突然发力,这刚运足了气一个猛拽,冷天奴却恰恰在此时松了两指……
“啊——”尖叫声中,用力过猛失了平衡的女孩儿直接从马背上翻了过去。
“咕咚——”沉闷声中姑娘砸到了地上。
冷天奴清冷的神色一僵,不由咧了咧嘴,只听那声音,自个都为这姑娘感到疼。
摔了个狠的女孩儿一动不动,毫无声息,冷天奴心觉不妙,探头道:“姑娘,你,没事吧?”
“……”姑娘没声音。
难道给摔昏了?
冷天奴脸上流露出歉意色,忙绕过“胭脂马”到了跟前:“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你摔的怎样?可还好?”
片刻的静寂后,直接从马背上摔翻了过去脸着了地的女孩儿蓦地传来一声抽噎,旋即,满含委曲的哭腔响了起来:
“冷天奴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摔我,你,你太坏了!呜……”
似是摔的疼得狠了的女孩儿努力半爬起身,捂着脸委曲的大哭出声儿。
“呜,呜呜——”
“好痛!呜——”
“姑娘你别哭,我真的不是有意摔你,我……”
“你就是故意的!冷天奴你心肠太坏,你故意来摔我,你还想摔死我!呜——”透过指缝,女孩儿哭诉指斥道。
“我,我不是……”冷天奴还欲辩解。
“哥,你妹子被人欺负了,哥哥,我站不起来了,好痛啊,哥哥救我,呜——”
女孩儿似受了天大委曲,只捂着脸呜呜大哭着,冷天奴一时没了主张,伸手想扶起女孩儿又不敢扶,平生第一遭将个女孩儿给“欺负”哭了,他一时也有些无措,想想自个确实有些理亏,毕竟若不是他松了手,卯足了气力夺马鞭的女孩儿也不至狠摔下马去。
被女孩儿哭得头皮发乍的冷天奴头疼抚额,面对刀枪剑戟面不改色的他,此时却被这丑姑娘的哭声乱了思绪,耳听着哭得狠了的女孩打了哭嗝,他越发神色僵硬眉眼间现了窘色,甚至舌头有些打结儿:
“姑,姑娘你别哭,对不起,实,实在是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有意摔你……”
“你就是有意的,就是有意的!你想活活摔死我,呜——”
“不,不是,我真不是,我,我只是想松手将鞭子还你,没想到你却卯足了劲,偏偏在这个时候猛拽……”
“我都摔成这样儿了,你还狡辩,明明是你摔了我,你还来指责我,冷天奴,你太欺负人了!呜——”
“我……”被牙尖嘴利的女孩儿抢白的冷天奴一时语塞。
“哥哥你快来啊,这汉家小子和他的马合起伙儿来欺负我一个女孩子,一个想摔死我,一个戏弄我,都来欺负我,呜——”
瞪着圆溜溜黑亮眼珠子的“赤烈”看看主人,又瞅瞅地上痛哭着的女孩儿,甩了甩马尾,悄无声的后退,远远的溜了。
冷天奴抹了把头上冷汗,定了定心神,苦笑道:“姑娘,我还是先扶你起来吧,总要查看一下你伤的是否严重,好在冷某身上有点伤药,或许能用得上,若真摔伤了哪里,而你只一味的哭,真耽误了治伤落下了病根反而就不好了。”
似也怕自个真摔出个好歹,女孩儿抹了把眼泪,泪眼迷蒙的看看伸到眼前的大手,下意识抬头看向冷天奴,冷天奴倒抽了口凉气,惊愕失声:
“姑娘,你的脸?”
“你,你怎么连脸皮都摔下来了?”
盯着女孩沾着泥土和青草的退到鼻间处的大片脸皮,冷天奴忽意识到对方戴的是人皮面具,心道:难怪乍看之下觉得这姑娘的一张脸有些怪怪的,原来是戴了人皮面具啊。
摔坏了人皮面具,女孩儿也索性不遮着掩着了,顺手“嘶拉”一声将整个人皮面具扯了下来。
长长羽睫挂着晶莹泪滴,清泪遍布的楚楚动人的一张颜立时呈现在冷天奴面前。
如此之近的距离,四目相对,冷天奴一对凤眸霍然瞪大,难得有情绪变化的清冷的脸似是凝固了,墨玉般的瞳子直直盯住了眼前人的脸。
眼前人的五官,虽因岁月流逝有了些许的变化,然根基不变,却是同八年前的那张脸渐渐重合在一起,勾画出他一直牵挂着担忧着的那个女孩儿!
“凝儿!”
一声几近低不可闻的喃喃溢出冷天奴的唇齿,不及入人耳,便已随风消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