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柳冬辞从没有想过,人死后会变成“鬼”留在人间。
或许也不是的,她现在是一缕游魂。
正飘在与自己的躯体一墙之隔的门外。
2
大概没有人会认为,柳冬辞是被期待的降生。
那年入冬之前还伴着天灾,旱与疫并进,让靠天吃饭的人们无路可退。
那就走吧,柳冬辞诞生的那一天,雪满天山,山路上堆积的雪该怎么形容呢?
大概就是熬死了坚持走了两三月的成年人,柳冬辞却安安稳稳被生了下来。
所以那天满世界的白,也恰好为逝者送行。
就是那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趁着最后一点火苗,她取名冬辞,只是追念。
柳冬辞不该不坚强的,所有人都这么说。
仿佛她生来就该承受一切,直到她认祖归宗,回到柳家之后也是。
那年柳冬辞十三岁,等到了春意盎然的日子,柳家大院里的孩子们正在嬉笑玩闹。
她站在墙角,看了很久很久。
3
柳冬辞从小就知道自己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年幼在学校时,周身皆是些比她过得好些的普通人,在小镇里,向往传说中的大都市。
但她们的名字大多是“平安”“顺遂”“希望”之类的寓意,只有她不同。
她无法在语文老师提到“请同学们讲讲自己的名字时”,坦然说出是为了纪念死去之人。
纪念一个她至今也不知道名字,母亲也拼命甩开关系的人。
柳冬辞也希望自己能够顺遂平安一生,也向往都市的繁华,就像这世界上所有小县城的孩子们一样。
当时的她自然也想不到,竟然真的会有一天,她会被接到经济中心——海城,以失散多年的名义。
而代价就是,抹去过去的全部,包括她的母亲。
4
成为“柳冬辞”后的柳冬辞,似乎与从前也没什么两样。
只是要更快接受自己海城新贵的身份,即使只是十几岁的孩子,社交圈里的阶级也早已分明得骇人。
这是她要作为一个人,堂堂正正活下去的必经之路。
她们都那样说。
那时的柳冬辞还不能完全理解,只是感觉过去的一切都恍若浮在了空中,弥漫在身后,看不见,也摸不着。
她认真学习,学习一切需要她学习的东西。
当然,她不可能是什么未来的艺术家。
柳冬辞好像忘记了自己生来背负了什么,一切都轻盈得如同幻梦,又随时能化作大山压在她身上。
她只知道自己要去接触从没接触过的人,从没接触过的事,代替那些富有理想又自由的孩子,成为起家族将要坍塌的那根崭新柱子。
可当她被绑走,被威胁,如果不为那些恶人做事就会要了谢寒馥与她自己的命时,她突然又意识到,这根柱子是空心的才对。
她突然又回忆起,她背负着一条人命的降生。
5
天灾人祸,生老病死,本不该怪谁的。
自作自受,犯了罪的人会得到报应,世人都这样想。
但普世法则之外,并不是规则之外。
这个世界的规则,早就分好了层级。
有人要为了本与自己无关的性命愧疚一生,自然也有人会为了最信任的人失去一切。
尹默就是这样的存在。
尹默是个在国际舞台上很活跃的好苗子,天才,神童,都是形容她的词。
而年纪轻轻就为家族游走于各种名利场的柳冬辞,自然是那个坐在台下,偶尔能为她献花的人。
但柳冬辞没有为尹默献过花,也没有看过尹默满堂喝彩的演出,她第一次见到尹默,便是风口浪尖上的“替罪羊”形象。
她已经记不清那时尹默的模样了,只是心底被掩埋的角落忽而锐痛起来。
那可不是什么好的感觉,让她惊恐得想要逃离,可她什么都带不来,更带不去。
她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就像太过清澈的蓝色多瑙河,走近便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但太长太长,也太远太远,她什么都看不清。
只知道那一片安然的蓝,若是狂奔而去,一定会看见被挣扎溺死的疏狂。
柳冬辞一直清楚自己该遵守规则,所以她拨通了海城大学校长室的电话,却没有凑近去看看她。
6
柳冬辞没有如年幼时的愿望一样,过上平凡而安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