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书往往很早就睡了,他就坐在房檐上,看着那个黑漆漆的窗子,感慨夜怎么这么长。
运气好的时候,会碰见苏南书开了后窗,灯光朦朦胧胧,罩在她身上,映出一圈暖黄色的光晕,她或坐或卧,偶尔拿起书来看一看,萧城见了她,心里就踏实了。
他原本想就这样偷偷看一看就好,等到过些日子,京都来了信,他上京将她的家人接回相州与她团圆,自己便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黑夜虽长,忍一忍也就过了,一如往后没有她的余生。
可今日,她独坐枯灯之下,坐了太久太久,孤寂瘦削的背影像一把利刃,刺进他的胸膛,划开他的心脏,这么些个日日夜夜,他总算敢敲开了她的窗。
他也不做什么,就只想这么看着她。
毕竟再过些日子,连看也没得看了。
夜风很凉,苏南书倚在窗框边,缓缓低着头咳嗽起来,饶是如此,她也不愿关上窗户,她有些分不清此时此刻是否在梦中,但她索性就这么看着,心里想,即便是梦,我就在梦里看个够。
毕竟等梦醒了,连看也没得看了。
萧城冲她摆了摆手,大概是见她受了凉,要她关上窗子。
苏南书很听话,她不再久站窗前,而是起身吹熄了蜡烛,侧倚在后窗下的美人榻上,望向他。
她的身子蜷在一起,盖着厚厚的被子,模样乖巧恬静,好像是在等萧城哄她入睡。
萧城站起身,映着月光,坐腿转腰,右云翻掌收脚,缓缓打出一个右云手。
紧接着,收脚展臂,是一招高探马。
苏南书支起身子,看着他立于明月之下,掌风徐徐,恍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央求着他将孙老将军教他的半套拳法打给他看,他红着脸哄她,【拳法这种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耍给人看呢?】
苏南书不解,【为什么不可以?】
【你知道为什么外祖的拳,只教了我一半儿吗?】
【为什么?】
【因为外婆病逝了。外祖说,他的拳法此生只打给心上人看。】
今夜的月色真好,真希望天能晚一点亮。
*
翌日清晨,霜降正在药寮熬药时,就见苏南书推开了房门,立于屋檐之下。
她很久没有下地走路了,这些日子的病又夺走了她二斤肉,如今扶着门框,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带走一样。
霜降赶忙擦干净手,想扶她进屋去。
【霜降。】苏南书叫住她,【今儿我想去大相国寺看看,想去上柱香,保佑爹娘平安从京都回来。】
霜降脚步停在原地,出门去?
如今相州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的最多的就是古滇郡主下嫁相州,婚期将近,古滇王大手一挥,拆了原本沈家的祠堂,在运河边上,盖了一座比明楼还风光的园子,更甚者,平地起了一座三层绣楼,绣楼周身皆是西洋琉璃瓦,好不气派。
这样的情势,如何让姑娘出得了门去?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可恍然想起,苏南书在床榻上昏睡了近半个月,这是她罕见的,气色这么好的时候,【行,我让柳虎去备车。】霜降点点头,勉强着扯了扯嘴角,算作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