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冷冷收摄心神,凛然开口,“百里枫,你带几名近卫火速出发前去建夷,通知太子大军立刻掉头赶来顺州,一路上若有人刻意阻挠,无论是谁,一律杀。无赦!现在就走,快!越快越好
!一路上快马加鞭,不得耽搁一时一刻!”
“属下遵命!”百里枫的眸中瞬间掠过一丝惊疑,却依旧大步转身上马,一路绝尘而去。
侧身转眸,视野里却不见了那个名唤夜罹的白衣男子,空气中徒留一抹似有若无的淡淡幽香。
来无影,去无踪,轻功绝世,风姿若仙,这样的人,总是来去如风的罢。
“传令下去,立时封锁东南西北四门,各派精兵把守,步兵严阵以待。萧将军火速集齐神弓营射手于城头拉弓备战,同时将城内滚木、擂石、石灰、桐油等武备尽数搬上城头。突厥兵马不日来袭,
大军立刻做好迎战准备。”
深沉一声令下,城中登时匆遽忙乱,一众将士虽不明所以,仍个个领命行动,井然有序。
转眼之间,原本已颓败如修罗地狱的顺州城,又恢复了大战在即,一派剑拔弩张的紧张景象。
疾步走上城头,神弓营射手个个拉弓瞄准,早已做好战斗准备。萧綦满脸疑惑迎上前来,我低声将原委向他细细道明。语毕,只见他一拳捶在一旁壁上,狠狠地道,“可恶,什么人竟恁般歹毒,若
是叫我抓到主谋之人,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眼下尽全力御敌要紧,如今先遣军只剩下四万余人,而突厥近五十万兵马,敌我悬殊太大,若是太子大军不能尽快赶到襄助,只怕。”胸口一滞,面上依然平静如昔,“不论结局如何,我誓
与先遣军将士共同进退,拼死守卫顺州城,直至战尽一兵一卒!”
萧綦猛地单膝跪地,玄甲铿锵作响,眸中肃敬,面上亦是大义凛然,“萧綦誓死追随将军。”
我一窒,霎时间心中茫茫然纷乱迭起,分不清是何滋味。
天边隐隐传来低沉浑厚的号角声响,一声接着一声,“呜。”
该来的终是来了,滚滚杀机破芒而出,漓天澈是否知晓这一切?
顺州城头。
探子回报,突厥纠集十万先锋大军先行来袭,此刻已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举目望去,一望无垠的大漠中,敌军铁骑如沧海怒潮席卷起无尽尘沙,遮天蔽日。
广袤天空之下,遥远的地平在线,出现了弥漫如阴云的巨大阴影。
孤身立于城头,我缄默凝望眼前的一幕,只觉浑身阴冷彻骨。四万将士与一城百姓的性命,此刻尽皆捏在我一人的手中。
转身走下城楼,胸口若堵,零绪纷飞。这般运筹帷幄,杀伐决断之权利,我从来就不曾想得到。眼下握着它,这是事实,是荒谬至极的玩笑,代价是亲近之人的不断离去,命运从此难以掌控,身不
由己。
轻轻一笑,我就在此时此刻,才发觉这一切的荒唐。
不远处,梅影追随在军中医正身旁奔波帮忙,梅昱蹲在路边与百姓当中年纪相仿的孩子嬉戏,见我远远望他,唇边倏尔绽开一抹怯生生的微笑。
一霎那,眼前一亮。
“小昱,这个面具,你从哪里得来?”我大步向他奔去,眸中燃起火焰,似是已经看到希望。
“是。是从庙里得的,阿箩说是。是他们祭祀用的,我看堆在那里落了好多灰,就。就。”
“乖,不怕,告诉我那座庙在哪里,好不好?”
眸中寒光骤闪,瞬间做出孤注一掷的决定。从这一刻起,乾坤暗转,风云突变,一城将士百姓的命运,皆由天意来定夺。
墨色天空沉沉不露一丝光亮,大漠之中寒风肆虐,尘沙敝天。
城北,厚重辕门自两翼缓缓展开,一万玄甲精兵在门前列阵集结。众将士顶盔束甲,金戈辉煌。在他们头顶,无数象征荣耀的华丽旌旗漫天飞舞,猎猎生风。
骑在云翼背上伫立在他们身前,心旌摇动,难以自持,胸间早已被无尽的豪迈气息填满,凛冽怆然。
抬手将面具覆于脸上,身前数人亦纷纷提臂将手中面具带上,耳边甲声利落铿锵。
眸中灼热,猛地扯缰勒马,云翼扬蹄嘶鸣。将手中长剑奋力高举过顶,剑指天际,倏忽之间,气势呼喊震裂长空。
“冲锋之势。”
“有进无退!”
“陷阵之志。”
“有死无生!”
身后一万将士应声呼应,豪气干云。眼前飞扬的鲜活面容,个个毫无怨言,无畏无惧,生当人杰,死亦鬼雄。
这一仗,你们就随我同生共死,浴血拼搏。
月冷西沉,烈风呼啸,漫漫尘沙遮天敝目。一边纵马扬鞭飞驰,一边自心中默祷,让这漠风吹得再猛烈一些吧!
突厥先锋军大营。
萧綦与数十名头戴面具的将士随我当先闯进营门,剩余士兵分左右两路包抄至敌营两侧埋伏,以砍倒突厥帅旗为信号,万军候命,蓄势待发。
一时间,敌营上空风云狂肆,杀气纵横。
云翼疾如闪电,马踏尘沙。
一众面具将士紧紧跟随在我身后,仗剑策马猛然间破营而入,风催战袍,凛然如天降神祗。
营门守卫抬头乍见尘沙中现出数个狰狞可怖的面容,恰如群魔乱舞,早已吓得肝胆俱裂,未及有所反应,已被我手起剑落,快速斩于马下。
寒光烁目,数十柄锋利长刀同时劈斩直下,迎面而来的一队巡营士兵霎时哀嚎着倒在血泊之中,死时脸上犹带惊惧神色。
铁蹄铮铮踏过营地篝火,溅起漫天火星。俯身用剑挑起一堆燃烧正旺的枯枝,扬手挥向敌军帐营,夜间寒风凛冽,火势腾地晓延开去。敌营中,无数沙石瓦砾迎风翻卷,遮天敝目,此刻唯有火光冲
天而起,贯穿云霄,夜色中分外震慑人心。
瞭望塔上,眼尖的突厥士兵惊觉营地骚动,立时吹号示警,一时间低沉嘹亮的号角响彻长空。
萧綦自背上抽出斜挎长弓,扣弦蓄势,挽弓如月,一支白羽狼箭破空射至,号兵发出半声惨叫,一头栽落下来,低沉号角戛然而止。
自从鬼魅般冒出数十名面目狰狞,利刃如麻的骑手,整个敌营犹如炸开了锅,突厥士兵匆忙之中举刀反抗,却被乍见的仿佛来自地狱的面孔吓得魂不附体,多数还未等做出反应,已被利落斩翻在马
下。
“我去砍下帅旗!”转头冲萧綦大喊一声,继而提缰纵马疾步往营中主帅军帐奔去。兵贵神速,眼下若是有一刻耽搁,突厥士兵尽数回过神来抵抗,情势瞬间便将逆转。
“是,小侯爷当心!”
眼见得主帅军帐就在眼前,胯下云翼突然躁动不安,猛地扬蹄嘶鸣。
不远处,无尽尘沙之中,蓦地现出一团火红身影,马上一左一右两把弯刀在熊熊火光映衬下折射出耀眼的寒芒。不是阿史那蓝,又会是谁?
心中略微有些颤乱,勒马缓缓走近她,却见她倨傲如昔的嘴角轻轻弯起,明艳动人的脸上浮起一抹奇异微笑。
气氛诡秘。
未等我开口,已见她策马扬刀直冲过来,刀光凛寒,来势汹涌,杀气四横。一瞬间,我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一丝意味不明的深沉。
急忙举剑应付,长空一练,剑气如虹,剑身如沥冰雪般清华绝世,不带任何花俏招数,去势如电,撕裂尘沙。
如此便过了数招,眼见得时间越拖越久,我心下愈发着急。趁着间隙转身,正看见萧綦跃马奔至,心中一喜,急忙喊道,“赶快去砍帅旗,不能耽搁。”
话音陡然僵住,一道寒芒凌厉破空,精光彪射。恰在此时,阿史那蓝横刀劈来,我不得不挥剑格挡,只觉她的攻势愈加凌厉,令我一时分身乏术。
一剎那,那道寒芒如惊电直刺过来,一切只发生在弹指之间,连萧綦亦未曾看清那一箭是从何处射出。
白羽狼箭贯胸而入,箭尾白羽犹自颤颤。
“小侯爷。”萧綦眼睁睁看着一箭洞穿我的肩胛,厉声急呼,欲纵马过来。
“别管我。去砍帅旗。快去。”强忍住剧痛,我抬头冷叱出声,见他仍自犹疑,凛然怒道:“以大局为重,还不快去。”
萧綦挣扎片刻,愤声喟叹,终于策马弃我而去。
长舒一口气,肩上顿时痛若蚀骨,我咬住唇,不愿痛呼出声。阿史那蓝扬声大笑,手上动作却一刻也不松懈,刀锋撕裂长空,轰然劈下。
急忙握紧剑柄,凝神运气,一股腥热却直直撞进口中,眼前一黑,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几欲坠到地上。
箭上有毒。
刀锋铮亮,寒光骤闪,迎面扑来。死亡无声来临,我却倏然冷静。
就要死了么?罢了,死生有命。
猩红迸出,奇痛彻骨。前尘旧事,一幕幕,一桩桩,清晰浮现在眼前。
迎着刀锋,我莞尔一笑,眸中盈满清冷的安定。
生死皆在一瞬,一瞬却似一生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