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一声轻笑自头顶传来,我愈发觉得羞窘,耳后似火烧一般,慌乱羞涩顿时在我眼底眉梢萦回不去。
“带你去看样东西。”他不由分说拉起我,轻轻将我带下马车,一只手还牢牢攥紧我的,再也不肯松开。我一时愕然,被他牵了手径直带了出去。
漓天颀挽着我随我的步伐慢慢走在身前。抬眸静静看他的侧脸,这般风华气度,耀眼光芒,此刻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时光静好,谁也不忍心打破,良辰旖旎,留恋怅惘只由心生。
两人携手并肩穿行在营账之间,夺目银甲衬着秋水流岚,从容淡定,光芒四射,端的如一对神仙眷侣,九天玄人。一路所至,不论将军还是士卒,尽皆怔然愣于一旁,傻傻目送我们经过,甚至忘记
向漓天颀许敬军礼。
他低头看我,面上再不见往日的淡漠冷俊,目光如水沉醉。
这一眼,繁华锦绣不过是过眼烟云,一触即散。时光悄然凝滞,只将一寸寸情丝化为指间缱绻的红线,今生今世几多纠缠纷扰,覆水难收,再难将息。
怒马长嘶蓦然入耳,我讶然望向身前,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头骏马,四蹄踏雪,鞍辔鲜明,栅于桩上。见我逐渐走近,奋鬣长嘶,又蹦又跳,狂喜不能自抑。
“云翼。”我又惊又喜,目中清亮,不敢相信地看向漓天颀,却见他宠溺一笑,淡淡不语,只轻轻松开手心。我立时发足奔了上去,踮脚一把将云翼拥在了颈间,阖目轻抚它油亮顺直的鬃毛,
心中无比激荡,眸底霎时感动到泪光莹莹。
“它一直都在东宫里头,不是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转头欣喜若狂地问他,由衷开怀。朔风猎猎,吹起我的长发如缎飞扬,唇角不觉荡开一抹丝毫不加掩饰的明媚笑容。
漓天颀满目*,挑眉看我,淡淡笑着开口,“那日在长乐坊听你跟大哥讨要它,心里便一直惦着。父王派我出征时,我去大哥的府上取兵符,顺带将它偷了来,一直带在身边,总想给你一个惊喜,看
来,我果然没有做错。大哥将它照料的很好,若是知道我暗中偷来给你,肯定要杀了我。”
我摇头失笑出声,目光炯炯看他,感动不已。心潮依然剧烈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眼前有银光一闪,漓天颀伸手五指轻挥,闪电般拂开缰绳。下一秒,他已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大气磅礡。我一怔,又是惊喜交加,云翼除了我,从不让陌生人近身,他竟然将它
驯服了。
“上来。”他低头望住我,自马上伸出手来,目光坚定而温柔,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马背之上明光银甲亮,漓天颀的身形俊逸修长,高束的墨发如流泉般纷纷洒落肩头,绝色容颜瞬时绽放**的笑意,令我几欲窒息。
颊上顿时生烫,眼前一片恍然,仿佛我们相视的一瞬间,便化成了永恒。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命中注定,我逃不开,亦无从逃过。
仰头看他,一笑露齿,明光耀眼,醉人心扉。终于坚定伸手攥紧他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都太过执着,这一场人生,或许早已注定,要笑中有泪,泪中有殇,殇中有痛,痛中有情地度过。
倚靠在他身前,遥望天地尽头,苍穹漫漫,雪落如花,良辰旖旎,此生静好。漓天颀一手揽紧我的腰,一手挥缰纵马。咫尺距离,触手可及,男子阳刚气息暖暖拂在颈间,激起一片酥麻。
“真想就这么带你遨游天下,四海为家。你若倦累,我便于山野之间为你修一小筑,织布耕田,抚琴烹茶。那里只有你我二人,谁都不能搅扰。”
闻言心潮霎时起伏,有淡淡黯伤掠过心尖。我仰头看他,他亦低头灼灼凝视着我。此生有你,得爱若此,足矣。片刻浓情,一切已如所愿,再不能奢求太多。
“傻话,你是堂堂王爷,岂能忘了国之大计。”
漓天颀伸手一把将我揽紧,薄唇轻触我耳畔,压抑着低低问道,“若我不是王爷,你可愿意?”
眼前瞬间犹如梦境,流年偷换,剎那悸动,深入骨髓。
“我就要嫁你为妻。无论你是不是王爷,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在你一个转身的距离。”
“你说。”他的面上大惊,霎时动容,目中狂喜,仿若不可置信,“你要嫁我为妻,是真的么?”
我敛眉羞涩不语,他猛地勒紧缰绳,一把将我扳正,双手不自知地用力,似要狠狠嵌进我的臂膀,“回答我!是不是真的?”
“皇上已经拟旨预备赐婚你我,所以,这是真的。我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声音很淡,眼神却是一黯,抬眸终是凄迷一笑,“他要我来取回兵符。”说着,自怀中取出宣武帝
御笔的销金册,亲自展开在他的眼前。
眼望之下,他的胸膛骤然紧绷,指尖倏地扣紧,继而轻忽一笑,眸底冷森,“他不信我。”淡漠声中,冰寒杀机猛地四散开去,似令周遭霎时成冰。
我抬眸看他,那冷绝的目光让我狠狠一抖,心中倏忽冰冻,再也说不出话来。
良久,身后无话。银甲的冷意直透进我的背脊,让方才那一身热血彻骨凉透,整个人犹如坠进了冰窟。
“以婚旨换取兵符,父皇果然还是了解我。那么你呢?你也是为了这兵符,为了他的旨意,而不得不嫁给我,不是吗?流水无情。流水无情。我把心都给了你一人,你却不肯舍出一点
点来给我!”
心中猛一激灵,悲极无泪,痛若无痛。抬眸深深望他,眸底平静无波,一闪而过悲凉的冷意,“情之所钟,生死相随,从来就不是交易的筹码,为何你要这样看我。”
话未完,却见他猛一愣怔,眸色迷乱,隐隐痴狂。
离了他的胸膛,垂眸带出深凉的笑意。我们都太倔强执着,年少气盛,也太锋芒毕露,满身厉刺,爱之愈深伤之愈切。然而即便伤痕累累,依然义无反顾,没有退路。爱从来都是这样,不是么
。
低头欲要下马,广袖之下,双手微微颤抖。
“清儿。”漓天颀自背后一把将我箍紧,“我不会放开你,死也不会!”他不允,已经离幸福那样的近,休想叫他再放手,一辈子休想!
话音未落,狠狠一怔。眼前,一人身着紫衣华服,眉眼清寂,优雅从容,负手立于大营门前,深邃眼底透出丝丝缕缕的失落与黯然。
“太子。”我自马上喃喃出声,心中霎时纷乱如麻。
迎着我的震骇目光,他却宁静如常,眸底有掩不住的伤心与落寞。
漓天颀猛一愣怔,胸膛骤地绷紧,抬头与他对视,目中有精锐锋芒一掠而过,“大哥,你怎么来了?”
说着,翻身翩然下马。我刚一低头,已被他伸手打横抱于怀中,随即轻轻放在地上,一只手更被他紧紧攥住,再也挣脱不开。
不敢抬眸望向身前,却只觉有一道犀利深沉的眸光直直落在我的面上。敛眉扯了嘴角,有些自嘲地苦笑,心跳如鼓,浮躁莫名。
“殿下的伤。”
微微欠身行礼,再抬眸时,果见他的目光凝于我脸上,如墨黑瞳望进我眼底,终只是淡然一笑,“已经无妨了,你呢,还好么?”
冲他轻轻点头,两人相视而笑。
手上倏地刺痛,却是漓天颀暗中许力,将我的手一把攥紧。
“二弟,魏相的事。我很遗憾。”
浑身一震,一颗心冷冷沉了下去。是啊,还有魏相,本应由我亲口向他说清楚的,不是吗?
“舅父?!舅父他怎么了?”漓天颀疑惑看向他,微微眯起狭长双眼,修眉斜飞入鬓,蹙出额间一道深痕。
“魏相御前挟持父皇妄图谋反,已经伏诛。”漓天澈目光清定,沉稳叙说,“母后与瑄儿并未受到牵连,你放心。”
抬眸只见漓天颀一脸阴沉,薄削唇角淡淡扬起,似是嘲讽,面上掠过冷厉神情。“是么?他果然还是按捺不住了。”
“魏相死时,我亦在场,是我。”凄眸一笑,终于脱口而出。持剑的是我,动手的也是我,宣武帝不过在背后许了一把力,究竟是谁杀的他,还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