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就先饶了你。”洪留雨说道:
“不过下回你记着,注意些,自己脑袋不是自己的。”
“晓得了!儿子晓得了!”
“你是谁儿子啊?别乱认爹。”
“也不知道丢了谁的面儿。”
听着这句话,小太监俊秀的脸庞涨成了火炉子。
“说罢,是你家公公让你来的?”
“对....是我家老祖宗让奴才来的.....”
“什么事儿?非得大半夜的过来。”
“我家老祖宗破说了,一个时辰前皇甫国公入宫去了。”
“..........”
洪留雨没有回话,他右手手指毫无规律的敲着卧榻。
“见着皇上了吗?”
他沉默了有一会儿,才问道。
“没有,没见到。”
“你家公公拦下来的?”
“不.....不是。我家老祖宗没那个胆子,是玉姑奶奶拦下来的。”
“............”
“就这事儿?”
“......还.....还有个事儿。”
“说。”
“宗人府说,这个月的宫女统筹少了俩。”
“少了俩宫女,你们自个去找宗人府协调就好了,东厂又不能帮你们找人。”
“可......”
“万一是得罪了主子,被主子丈死,这事儿谁知道啊?”
“.......奴才知道了。”
“没事儿就回去吧,别误了司礼监的活计。”
“是,奴才这就告退。”
说着,小太监站起身,低着头朝着门口走去。
“......国公爷要找皇上啥事儿啊?”
洪留雨冷不丁的声音吓得小太监差点腿软,他慌忙转身,恭敬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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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上的玉珊瑚,你也可以拾到拾到,回去粘上,能卖了小一百两银子。”
小太监连忙笑着将玉珊瑚一块一块的拾起来,然后用外衣兜着,走出门的那刻撒腿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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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子,拿沉香木熏的。”
“真是有钱没地方花。”
“心疼?”
老何满嘴都是抱怨的滋味,怎么着都能听得出来。
“没有,就是觉得浪费。”
“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就是这种滋味。”
“滋味好吗?”
“甭说,还挺爽的。”
老何也不再说,他将切成块还挑下骨头的蹄子放到洪留雨面前。
“其实我可以把坛子给他,用不着让他捡些碎渣子。”
“呦,你可别同情他,司礼监的太监,顿顿饭都有葡萄鱼,吃的可比咱好。”
“更何况他这种,秉笔太监的干孙子,威风着呢.......”
“威风到人鬼不认了。”
“你不也听着很爽吗?背后就叫人家舌根子。”
“那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你就说,他叫你的那声恩典,爽吗?”
“.........”
“不敢爽,爽了就没脑袋了。”
“你还真有那打算啊......”老何这句话听不出什么语气,也不知道是问还是感叹。
“........”
所以洪留雨只好以沉默应对。
“国公爷说的那些话,将军你要不然去和夫人商量商量吧。”
“总觉得那话是对你说的。”
“不去,不是对我说的。”
“那是对皇上说的,国公爷自己都承认了。”
“我又不在场,为啥要对我说。”
“.........”
“将军,和夫人冷了这么些日子,再大的事儿都能散了吧?”
“到现在你黑罗刹也不抓了,蓝家的残余也不管了。”
“........”洪留雨一手还掐着《花灯轿莲女成佛记》,倒是闷声说:
“我不是生她气。”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之前这么些年,图个啥。”
“所以你只看话本前半部,后面根本不看。”
“前面不也是你的命吗?命都成这样了,怎么就不能扛了?”
“扛得住,一直在扛。”
“那我再去给你买本《莲经》?”
“免了吧.......”
“老何。”洪留雨说道。
“回去睡吧,夜深了。”
“得。”
老何听了,袖子一甩。
“你自己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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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自从没眼婆婆死后,便觉腹中有孕,渐渐腹大。看看十月满足,忽日傍三更时分,肚内阵阵疼来。张待诏去神前烧香点烛祷告:“不在是男是女,保护快生快养。”雇个妇人伏侍了。张待诏许下愿心,拜告神明,觉道自己困倦,便去床边略合眼,只见白头婆子从外面笑将入来,便望房里去,张待诏随后跟入来,被门槛一绊,一交惊将觉来,却是梦里,听得鼓打三更,自思量道:“怪哉!我道明白的事,却是梦里!”说犹未了,只听得呀呀地小儿哭响,连忙看时,己自妻子分娩了。又得快雇来的妇人伏侍。张待诏见是个女儿,却和那没眼婆婆一般相似。当下,张待诏甚是喜欢。当日过了,第三日,做了三朝。看看满月,不在话下。
真道是:六万余言七幅装,无边妙义广含藏。
白玉齿边流舍利,红莲舌上放毫光。
喉中甘露涓涓滴,灌顶醍醐滴滴凉。
假饶造罪如山岳,只须妙法三两行。
——(花灯轿莲女成佛记)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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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这佛法妙言之间,却突兀的瞧见扑腾飞来的只信鸽,洪留雨只得放下话本,朝着那鸽子一抬手,鸽子便自己乖乖的站在他的手臂上。
“锦衣黑旗紫旗红旗旗主具抵南京。”
十四个字儿写在一指宽的纸条上,却一点都不显得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