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

李爱国拿着老猫的调查报告，又细细捋了一遍。

221厂，这片承载着国家重要机密的神秘之地，堪称国内执行保密规定最为严苛的所在。

为了将保密做到极致，这里实行了“八不准”的《保密守则》以及极为严格的保密包制度。

所谓保密包制度，就是每一位踏入 221厂的技术人员，在进厂之初，都会从保密室领取一个特制的帆布包。

每个帆布包都拥有独一无二的编号，刘虹的那个，编号正是计- 216。

保密包内装的是一天的工作资料和成果。

因此，保密包必须时刻随身携带，哪怕是去食堂吃饭，也得紧紧背在身上。

每天下班前，技术人员要将保密包的拉锁拉好，用橡皮泥把拉锁头上的密封绳严严实实地固封起来，再盖上计- 216印章，才能够送回保密室。

可以说，保密包就是每一位技术员的命根子，是绝对不可能轻易被人偷走的。

再者说，九局一室内被保密处翻了个遍，所有的技术员都经过了搜身，并没有发现有多余的保密包。

鲁大师说过：排除一切的可能性之后，最后剩下的再难以置信。

李爱国点燃一根烟，那袅袅升腾的烟雾，仿佛在他脑海中纷繁出现。

他从档案中抽出一份资料，上面详细记录着刘虹的信息：

刘虹，京城人，出身于三代雇工家庭，毕业于京城师范大学。

她的父母皆是教授，虽然暂时还未加入组织，但鉴于她主动来到 221厂，上面已然有意发展她成为组织成员。

单从这份资料来看，刘虹似乎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也许……有些事情并未记录在这份资料之上。”李爱国低声呢喃，刚想再点一根烟，这时，老猫推门而入。

“先休息吧，我已经布置下去了，明天咱们到一室走一趟。”

李爱国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已然是凌晨四点。

困意如潮水般涌来，他也懒得去宿舍，便拢着大衣，在椅子上躺了下来。

脑海中，各种画面如走马灯般不断闪现。

再次醒来，是被老黑喊醒的。

“爱国，你瞧瞧，我把谁带来了。”老黑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怀里抱着一个毛茸茸、圆滚滚的小家伙。

“吃吃！”

吃吃一看到李爱国，乌黑的眼睛里瞬间闪烁出疑惑的光芒，但很快就认出了他，兴奋地挣扎着要扑过来。

李爱国一把抄起老黑，将吃吃揽在怀里，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小家伙，想我了吗？”

“昂！”吃吃扬起小脑袋，欢快地叫了一声，然后一头扎进李爱国的怀里，拼命地往里钻，仿佛生怕李爱国再次离开。

“看把这小家伙高兴的，我照顾它三四天了，它每次吃东西都拿屁股对着我。”老黑佯装吃醋地说道。

原来，周筱梦跟刘虹既是室友，又是同事，属于重点嫌疑人。

被羁押的时候，周筱梦想起了吃吃，便委托老黑帮忙照顾。

“谁让你长得没有咱帅气呢！”李爱国逗弄了一会吃吃，食堂送来了饭菜。

饭菜很简单，青稞面窝头和棒子面粥，吃吃现在还小，吃不得窝头，李爱国喂了它一点粥。

吃饱喝足，李爱国把吃吃放在椅子上。

“吃吃，我不像你，卖萌就能有饭吃，我现在要去工作了，你好好待着这里。”

李爱国转身要走，裤腿子却被吃吃扯住了。

“吱吱吱……”吃吃发出急切的叫声，那充满渴求的小眼神，让李爱国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他让老黑拿来一件大衣，轻轻地披在了吃吃的身上。

221厂比川省那边寒冷许多，可别把这小家伙给冻坏了。

“行吧，今天我就带着你一块去。”

“昂！”吃吃兴奋地扬起小脑袋，还得意地斜了老黑一眼，仿佛在说：瞧见了吧，这才是我亲奶爸。

老黑：“.”

大衣穿在吃吃的身上，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它被李爱国抱在怀里，远远看去，就像是个孩子。

老猫见到李爱国的时候还以为他捡了个孩子呢，等看清楚是吃吃，顿时哭笑不得。

“你是不是被这小家伙给搞得心软了？”

“怎么，你们也上过当？”李爱国诧异。

“别提了，这几天啊，我们保密处的奶粉配额，全被这小家伙骗走了”

两人一边朝着一室走去，老猫一边告状。

吃吃被老黑带回去后，老黑是个大老粗，整天忙着工作，也没时间照顾吃吃。

吃吃就被暂时留在了保密处的办公室内。

这小家伙刚开始到的时候还有点生分，不过很快就展开了行动。

只要看到谁煮了奶粉，它就立刻跑过去，扭扭小屁股，在人家胳膊上蹭来蹭去。

谁能抵挡得住这样的可爱攻击呢？

特别是那些女同志，更是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奶粉配额全拿了出来。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货把大办公室的奶粉全骗到肚子里，竟然毫无心理负担的溜走了，跑到了隔壁资料室，却骗资料室的几个大妈。

我抓到它的时候，几个大妈还骂我虐待小动物。”

老猫生性古板，此时却流露出一丝无奈与宠溺。

“昂！”吃吃骄傲地扬起脑袋，还挥了挥小爪子，似乎在表示那些奶粉都是自己凭本事挣来的。

随后，它又往李爱国的怀里钻了钻，仿佛在说：奶爸，我对他们扭屁股是迫不得已的。

它这番古灵精怪的举动，把老猫直接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小家伙能听懂话？”

“熊猫的智商在70到85之间，相当于4岁的孩子。”李爱国道。

老猫沉默了片刻，突然说：“看来以后不能让它再进保密室了。”

李爱国：“.”

“敬礼！”两人来到一室门口，守卫的哨兵整齐划一地敬了个礼。李爱国回礼后，径直走进大办公室。

他先是沿着资料上记录的刘虹生活和工作路线走了一遍。

“早晨八点，刘虹取了保密包进到办公室内.工作两个小时，时间来到十点钟刘虹去了厕所”

李爱国走到女厕所的门口，按停了手表，把时间记录在本子上。

“上厕所的时间为三分钟.然后她回到了办公室内继续工作。”

“上午十二点钟，刘虹下班吃午饭.她走到食堂口，进到食堂里”李爱国抬起头看向老猫：“刘虹的笔录上，她的吃饭时间是多少来着？”

“十五分钟。”老猫看了一眼笔录，上面记录得极为详细，从刘虹那天起床，到发现保密包丢失，她所做的一切，都按照时间顺序一一排列着。

“十五分钟？”李爱国皱起了眉头，接着问：“当天食堂供应的是什么午餐？”

“因为最近九所取得了突破，上面特意拨发了一批精白面，中午技术研究人员的配餐是一个白面馒头，二两萝卜菜，还有一碗稀粥。”老猫不明白李爱国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有些疑惑。

李爱国看着老猫：“这种饭菜，需要十五分钟才能吃完吗？”

闻言，老猫的脸色骤然一变。

饭菜越难吃，用餐时间越长，这是常识。

一般来说，221厂技术员们的用餐时间为十分钟。

“这么说，刘虹在这里撒了谎，她隐瞒了至少五分钟的时间。”老猫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审讯了刘虹数次，竟然没有发现这个疑点。

不过老猫并没有立刻回去提审刘虹。

他已经确认刘虹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应该更谨慎的对待，否则只会无功而返。

“咱们继续。现在刘虹吃完了饭，离开了食堂。”李爱国按下手表，特意放慢速度，模仿吃饱饭人走路的姿势，晃悠着穿过两道哨卡，来到了计算室门前。

他再次按下了时间：“刘虹返回的时间应该是十二点三十分，猫组长，她的口供上是什么时间？”

老猫看了一眼时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十二点五十分。”

“除了食堂内不翼而飞的五分钟外，刘虹在路上又隐瞒了十分钟”李爱国将这个情况记下来，然后进到办公室内，继续模仿刘虹一天的工作，接下来的时间就正常了。

老猫跟李爱国坐在屋檐下，合计了半天，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也就是说，在中午的时候，刘虹在案发当日，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处于去向不明状态。”

“她到底干什么去了？”

“爱国，我再去审她一遍。”老猫扔下烟头，勐地站起身朝着保密处奔去。

这位老气象员竟然被一个小技术员给忽悠住了，此时他的心中充满了怒火。

李爱国收回目光，一把抄起吃吃，揉了揉它的脑袋，小声呢喃：“人啊，是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动物。”

“昂！”吃吃扬起小脑袋，还是俺吃吃最忠诚。

李爱国看着它那可爱的模样，哭笑不得。

“走，今天吃吃陪我去看看，刘虹到底搞了什么鬼。”李爱国抱起吃吃再次沿着刘虹的路线走了几遍。

每次他都会停下来看向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点，直到第四次在经过花园的时候，才突然停住脚步，朝着花园外望去。

所谓的花园，其实更像是一片荒地，里面没有一颗花，只有干枯的小草被冰霜覆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个时候，老猫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我还真是小看了这女人，嘴巴比那些迪特还要紧。”

老猫很少见的破防了，啰啰嗦嗦的将审讯的事情讲了一遍。

其实过程很简单，可以总结成一句话——无论老猫如何审问，刘虹就是咬死不说，至于那些丢失的时间，刘虹则声称自己吃饭慢，走路慢。

“可是根据刘虹以前的时间记录，她的速度并不慢。”李爱国提醒。

老猫鼻孔出气：“刘虹交代了，她只有那天慢。”

“这女人还真有点意思。”李爱国早就预料到了这点，并没有在意，抱着吃吃朝着花园走去。

老猫跟上来，疑惑道：“你有了发现？”

李爱国蹲下身，指了指花园里的脚印：“这里虽然没有花池，但是一般人是不会穿过这里的，这脚印是谁的呢？”

“这脚印也太模糊了吧。”老猫循着脚印转了一圈，脚印出了花园，就消失不见了。

“要不，我去把警备团的猎狗借过来？”

老实说，因为警备团已经撤出了调查组，老猫并不想跟警备团打交道。

“不用了，咱们有吃吃。”

“吃吃？它是熊猫，不是狗。”老猫皱眉头。

吃吃：“吱吱吱，坏人！”

李爱国揉了揉吃吃的小脑袋，笑道：“熊猫的嗅觉是狗的六倍，猎狗能办到的事儿，咱吃吃肯定能办到，对吧，吃吃？”

“昂！”吃吃扬起脑袋。

李爱国将吃吃放在地上：“吃吃，你的鼻子最灵了，帮我看看，这脚印到哪里了？”

“昂！”

开玩笑，咱吃吃可不能被人看轻了。

狗？岂能跟国宝相比较！

吃吃迈着小短腿，跑到脚印处，仔细地嗅了嗅，然后循着空气中残留的气味，朝着远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