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朱由榔来到中军大帐,召集几个主帅级将领商议种地的问题。
“晋王,听说你打算在永昌搞军屯?”朱由榔开门见山地问道。
“正有此意,莫非陛下有其他想法?”
李定国对皇帝最近的活跃感到很惊讶,同时也对天子事事都找自己商量,不搞君臣隔阂的态度感到欣慰。
如果天子早能如此振作,全军肯定会更加团结、勇敢,局势也不会窘迫至此。
尽管如此,李定国仍然对天子的质疑有些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虽然明军刚打了一个大胜仗,但总体局面还是很困难,尤其粮草供应压力很大。
搞军屯种地,无疑是解决粮草问题最直接的办法,所以他觉得恢复军屯是理所应当的。
朱由榔觉得军屯这种模式并不是很好,只能解决有无的问题,并不是最佳方案。
所谓军屯,就是军队直接管理屯田并拿走全部产出,只给种地人留下勉强能够维持生命的口粮,是很落后的生产模式。
在他看来,军屯的屯丁和农奴没什么区别,甚至待遇还要更差。
毕竟农奴不用遵守军队纪律,而屯丁不但要接受军队管理,打仗的时候可能还要上战场拼命。
“军屯的生产效率可能不是很高,”朱由榔坦言道,“就算刚开始还过得去,时间久了,也会变得越来越差。”
李定国和白文选以前也搞过军屯,对此深有感触。
一开始屯丁们畏惧惩罚,干活都比较卖力,军屯的产出还算可观。
但随着时间推移,屯丁们会慢慢变得麻木,开始想方设法去偷懒,产出也变得越来越少。
比如负责砍柴的,如果不紧盯着每天就上山一次,随便带回来一点交差,宁可躺在山里偷懒也不肯干活;再比如负责灌溉的,有人在边上监视的时候干活,不监视的时候一样躺在田埂上偷懒。
管理屯丁的军官的解决办法基本都一样,就是制定更严厉的惩罚措施,派更多亲信去巡查监督,拿鞭子来抽那些干活不卖力的人。
然后屯丁们会想出更巧妙的方法来避过监督,比如挑水只挑半桶。如果规定必须挑满桶,他们会做一个小一些的桶。
最后,这种对抗就变成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游戏。
“即使这样,军屯的产出,总比向民田收税要多一些,”白文选道。
朱由榔点点头,对白文选的说法表示同意,不过他打算换一个思路解决问题。
“现在永昌有很多皇庄和卫所屯田,这些田产……理论上都是朕的财产,没错吧?”他忽然换了个话题问道。
“这个……皇庄确实是陛下私产,至于卫所军屯……应该……应该是属于朝廷的,而不是陛下私有,”白文选支支吾吾道。
李定国和白文选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朱由榔所问是何用意。
难道陛下想独占这些田地?
他们都在心里想着,如果天子提出这个无理要求,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拒绝。
如果陛下缺钱,可以给宫中增加一些钱粮用度,双倍也不是不可以。
局势败坏至此,如果天子在这种时候不顾战士死活,把整个州府的官田都拿走,那就实在太过份了。
朱由榔并没有着急解释,笑着继续问道:“朝廷的田地,也理应由朕来处置,对不对?”
白、李二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但点头同意,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朱由榔又再度追问:“所以朕将这些田地卖给百姓,也是完全合理合法的,对不对?”
“百姓哪来的钱买地?他们现在连一个铜板都没有,每天吃饭都是我们提供的,”白文选感觉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立即反驳道。
朱由榔昨天和沐天波讨论过后,就一直在完善自己的方案。
他总结后世的教训,首先否决了大锅饭模式。军屯就是大锅饭,甚至比后世的大锅饭还要差些。
屯丁们干多干少都一样,甚至连按工作时长计算报酬,这个最基本的分配标准都没有。所以屯丁们根本没有劳动的积极性。
其次,继续走卫所模式也不行。
在明朝卫所制度中,军户受到上级军官管辖节制。军官派手下的军户种哪块地,干什么活,军户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无条件接受。
在军官剥削下,军户普遍生活得很苦。年景不好的话甚至典妻卖女维持生计,或者选择逃跑。那些百户、千户们还勾结地主豪强,霸占原属于朝廷的田地。
长此以往,卫所军户越来越少,产出越来越低。到了崇祯朝,理论上拥有大量屯田的卫所,竟连最基础的卫所兵都养不活,还要靠朝廷输血才能维持运转。
只要上位者通吃,劳作者无所得的分配模式不改变,再多监管都不会有用处。
想在有限的土地上种出更多粮食,只能走分田到户的道路。
考虑到要打仗,军队对粮食需求巨大,朱由榔在后世经验的基础上继续改良,得出卖田到户的最终方案。
“我们可以接受分期付款。”
朱由榔在桌上拿起笔墨,一边列数据,一边给两人详细讲解。
永昌府现有七八万亩各类皇庄、屯田,还有几万亩无主民田——田主大概都已经被清军杀掉或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