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修宫内仍是乐声阵阵,圣上和大臣们亦是其乐融融。这一日,便连宫门外都开了宵禁,百姓们一边忙着为年关准备,一边又齐齐向着宫门朝拜,权当是为圣上贺寿。
六十年一甲子,至和帝坐在高位之上,望着下面众生百态,面上虽然俱是笑意,可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却不得而知。
宁宛瞧见皇爷爷举起酒杯来,把宁王殿下招了过去。
宁王元启渊已是而立之年,他虽一向是在临江封地上,可却没有一丝的拘谨,他面带微笑地走了上去,父子俩没有多的谈话,只默默喝了一杯。
宁宛曾听说过,宁王殿下的母妃——就是薛凝嫣的那位素未谋面的外祖姑母——皇贵妃楚忆鸾,当年是名动京城的才女,不仅绝色芳华,而且才华横溢。
宁宛常想,也许只有那样的女子才能一生尽得皇爷爷的宠爱,即便离世后,她曾居住的宫殿也不曾住过别人吧。
也只有那样的女子,才能有宁王这般人中龙凤的儿子。若她还在世,看到自己的儿子如今已成栋梁,兴许也会很开心吧。
“想什么呢?”
宁宛正出神,突然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她扭过头去,便见秦温宜正端了一杯清茶微笑看着她。
“嫂嫂。”宁宛忙收整好情绪,打了招呼。
“我做姑娘那会,便最不喜欢这般聚会,大人们只管说话,孩子们可是无聊。目今却也是变了,竟能跟人说到一块去。”
“嫂嫂原就是顶好的人,就是夫人们见了,也无不夸赞的。”
秦温宜笑笑,却是说回了宁宛身上:“明溪常给我讲你曾经的事,我知道你有想念的人,只是这毕竟不比家里。”
秦温宜说得委婉,不过宁宛是明白的,嫂嫂是在提醒她,想来她方才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确乎失态了。
“谢谢嫂嫂提醒。”
“谢我做什么?谁不是从那会过来?你放心吧,这么些年了,战事该结束了。”
秦温宜说得不无道理。战争毕竟是劳民伤财的事情,如果再打一年,北狄和大周就交战三年了。
大周国力再雄厚,也经不起这般折腾,而北狄原本就是游牧民族,若不是东黎的那批兵器,他们今年估计就支持不住了,目今,大概也不会过了下一年了吧。
只是战争确实该结束了,可却是以一种宁宛始料未及的方式走向终点。
至和帝的寿宴结束,东黎的使臣立马启程回国,而紧随其后,至和三十一年的新年,在安静祥和中到来了。
正月初一,天气阴沉,一早拜完了年,宁宛便回了清萱阁窝在屋子里。
毕竟是在年节里,清萱阁的丫鬟们也算可以小小休息一天,这会姑娘们都在屋子里,围在一边吃干果并绣花样的。
难得飞歌也来了这边,几个丫鬟便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宁宛亦抱着小手炉坐在一边听着。
“飞歌今年怎么不曾家去?”几个人里落月和飞歌来往多些,关系也更好,她知道飞歌每年过年都要回家去两天,从前还曾羡慕过飞歌家就在朔京附近呢。
飞歌摇摇头,叹了口气:“回不去了。”
几个姑娘互相看了一眼,都关心道:“出了什么事?”
宁宛早先就听飞歌讲起过她们家的事,不过只知道是她舅舅来了,后来旱灾平了,再后面的事就不知了,于是她便也道:“可是家里又有什么难处?”
不想,飞歌却收了脸上的落寞,恨铁不成钢一般地哼了一声:“我那舅舅原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到了朔京这地界也不见好,他自己偷了人家的东西,被人抓住了,也就是关在大牢里一段日子,让他长长记性,他竟然还不依。”
“你舅舅偷了人家东西?”落雪蹙眉问道。
“你舅舅怎么就到了你们家?”落花稳重一些,发现了更深层次的奇怪之处。
“那年出旱灾,他们就过来了,只是天子脚下都不管好自己,现在还想让我给他求人去。呸。”飞歌是个直性子的,清萱阁里的姑娘们她早就当做亲姐妹一样,自然也不掩饰自己心里对于那不成器的舅舅的唾弃。
“让你求人?咱们这样的还能上哪求人?她这不就是想借王府的势吗?”落月和飞歌关系好,早知道她家里那些人有几个拎不清的,没想到竟还有这么过分的。
“那你是怎么与你家人说的?”飞歌是宁宛的丫鬟,如今她家里出了这种事,宁宛自是不能作势不理的。不过宁宛却看着飞歌似乎并不想为她舅舅出力。
“奴婢只说奴婢办不到,让他们另请高明去。小姐,我那舅舅就是个欠整治的,让他关几天他就老实了。”
飞歌怕宁宛会管这事,毕竟依着县主这虚名,又是偷盗的案子,数量不多也没有人命,说来还是挺容易办的,只是飞歌着实不想让自己家的破事也卷进来。
“我只想快和他们断了来往才好,当初想把我卖到那种地方去,他们原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不过是想起来了利用一遭。”飞歌说着说着,竟哽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