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瓣莲纹的玉片坠地瞬间,徐妙云搁笔的紫毫突然指向他咽喉:大人可知《洪武宝训》在汉城刊印时,活字用的是咸镜道铁矿?
朝鲜使臣的皂靴踩到冰鉴水泊,倒影里赫然是辽东卫所炮口对准王京景福宫的景象。
玄武门更鼓穿透重重宫墙,将殿内凝滞的时光惊破。
朱元璋剑锋挑起策论掷向刘伯温,纸页翻飞间忽有松烟墨香混着血腥气弥散。
老皇帝的目光掠过太子席位旁空悬的玄色衣袖,忽然对着丹墀阴影轻笑:老四该带着他的北平烧酒来了。
冰鉴最后一缕白雾升腾至藻井时,隐约可见燕山轮廓在梁木间游走。
松烟墨的余韵里,不知何处飘来烈酒灼烧檀香的气息,混着辽东卫所特有的铁器淬火味道,在殿柱蟠龙的金鳞间悄然流转。
奉先殿的铜漏滴到戌时三刻,檐角的铁马突然发出金石相击之声。
朱棣拎着半空的酒壶斜倚蟠龙柱,琥珀色的酒液顺着青玉案蜿蜒成河,在宫灯映照下竟似燕山北麓的拒马河。
好酒!他忽然扬手将酒壶掷向青铜饕餮香炉,琉璃碎片混着琼浆泼洒在沉香屑上,腾起的紫烟里竟凝出半阙《破阵子》。
徐妙云广袖轻拂,烟霭散作九曲连环的阵图,恰与丹墀下的金砖纹路重合。
朱允炆追着那抹烟青色裙裾转过七宝琉璃影壁时,御花园的梅枝正承着未化的残雪。
少年太孙的锦靴碾碎冰棱,声音却比冰鉴里浮动的月光更清冽:婶娘方才所言《女诫》新注,可是暗指开平王常遇春之女守大同的旧事?
徐妙云指尖拂过太湖石上的霜花,玄色护甲叩在石面竟发出金戈之声:太孙可记得去年重阳,陛下赐你的那方洮河砚?
她突然折下半开的白梅,花枝斜插进朱允炆的镂金幞头,就像这梅花,有人看见冰魄,有人看见刀剑。
假山后传来靴底碾碎枯枝的脆响,朱元璋的织金蟠龙氅衣扫落梅枝积雪。
老皇帝腰间那柄未开刃的洪武剑,此刻正在月光下流转着幽蓝的光晕:当年陈友谅的楼船蔽江而来,船头写的是混一四海。
他忽然伸手接住飘落的梅瓣,掌纹间赫然是北伐时的箭伤疤痕,如今这天下为公四字,当用辽东的玄铁来铸。
奉先殿内,朱柏面前的密信在烛火下显出暗纹,竟是朝鲜王京的城防图与燕山驿道的叠影。
他握着凤印的手顿了顿,忽听得梁间传来冰裂般的细微响动——藻井上的二十八宿星图中,危月燕的方位正渗出松烟墨的痕迹。
西北风掠过玄武门的刁斗时,隐约裹挟着泥土的腥气。
值夜的锦衣卫抬头望天,却见紫微垣的星子突然没入云层,仿佛有巨兽在黄河古道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