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火炮的轰鸣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攻城的大批兵马在炮火的威慑下,纷纷退至北坡之下。坡上入口处,十几门铁炮的集中轰炸场面令人胆寒,然而随着进攻方兵马退至坡上,火炮的射程不足逐渐显现,对坡上的兵马已显得鞭长莫及。
北坡上已然陷入混乱。大批攻城器械正陆续抵达坡下,而坡上近万兵马却向下奔逃,两股人流在坡上坡下交汇,人车混杂,场面如同沸腾的粥锅,乱作一团。
“不许退!谁敢后退,格杀勿论!”司马道子怒不可遏,厉声下令。
在强令之下,将领们不得不喝令兵士们掉头向上冲锋,因为下方的督战队已经开始斩杀逃兵。在这种高压之下,兵士们只得硬着头皮重新向坡上冲去。对方的火炮对准坡口位置狂轰滥炸,炸得人群血肉横飞,哀嚎声此起彼伏。
“冲上去,立即发起进攻!猛攻城池,给我猛攻!”司马道子尖声嘶吼,对兵士的生死毫不在意。此刻,他唯一的目标便是猛攻城池,不惜一切代价迅速拿下夏口。
进攻方兵马冒着炮火,艰难冲破封锁,重新回到山顶战场。守城方的火炮数量有限,且射击间隔较长,这为进攻方提供了突破炮火的间隙。大批兵士抱头冲锋,随后迅速散开阵型。尽管炮火凶猛,但终究无法全面封锁山坡上方的位置。
炮手们手忙脚乱地装填炮弹,同时还需用冷水为炮管降温。由于刘裕所造的铁炮质量低劣,加大火药量后,每一次轰击都给炮身带来极大的负担。炮管在几轮射击后便变得滚烫,若不及时降温,便会发生变形,甚至引发炸膛事故。因此,炮手们必须时刻用冷水浇洗炮管,以确保正常发射。
此外,粗制滥造的火药纯度不足,产生了大量烧结残渣,必须尽快清理。这些问题大大降低了火炮的发射频率。
刘裕见火炮的射击频率逐渐减慢,对方兵马已开始适应炮火的轰击,不断涌上坡来,心中焦急万分,大声下令炮手加快轰击。
不久后,城墙上传来一声巨响。一门未及时清理残渣和冷却炮管的火炮发生炸膛,附近的数十名炮手和兵士被炸得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散落一地。这一幕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刘裕气得大骂,但也意识到是自已过于急躁所致。火炮的寿命本就有限,经过十几二十轮的轰击,寿命已过半。若再逼迫炮手连续开炮,势必带来严重的安全隐患。若不做好清理和冷却工作,火炮的寿命将进一步缩短。炸膛事故的后果极为可怕,不仅未能有效杀伤敌人,反而导致已方城头上的兵士伤亡惨重。
“贤弟,冷静些。一切才刚刚开始。火炮威力虽大,但仅凭它们阻止对方进攻是不现实的。不如让炮手和火炮稍作休息。敌人终究会攻上来,我们做好守城准备便是。”刘牢之沉声说道。
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将,刘牢之的心态远比刘裕沉稳。他深知,刘裕寄希望于那十几门火炮将敌人轰得不敢攻城,但这不过是奢望。真正的战斗,仍需通过攻城战来解决。
刘裕长吁一口气,点头道:“兄长所言极是,我确实不该心浮气躁。”
刘裕随即下令,城头炮火暂停,进行检修和冷却,确保安全。同时,他调集火铳兵、手雷兵等兵马,准备登城防守。
炮火停止后,进攻方兵马毫无阻碍地源源不断涌至城外平畴。近两万攻城兵马在城下摆开阵型,距离城墙四百步处,围绕北城组成了宽达三百步、长达一里的弧形阵型。
此外,大量攻城器械在牛马的拉拽下陆续抵达山顶。上百架投石机和攻城车隆隆推进至阵型前方,在三百步射程范围内停下,调整角度,做好攻城准备。
夕阳西下,进攻方的一切准备已就绪。而城中的近两万守军也已集结在城墙内侧,严阵以待。
司马道子并未拖延时间,尽管天色已晚,他仍果断下达了攻城命令。随着战鼓擂响,号角声在山野间回荡。上百架投石车开始对城头发起猛烈轰炸,大量石块如乌云般遮蔽天空,在城头激起无数烟尘。纷飞的乱石在城墙上四处飞溅,扬起的黄尘遮天蔽日。
城头守军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那些沉寂已久的火炮再次轰鸣,只是这一次,它们的目标包括了阵前轰炸的投石车。几门火炮换上了实心石弹,碗口大小的石球呼啸而出,击中投石车便将其彻底摧毁。其余火炮则继续将炮弹送入密集的敌军阵型中,炸得进攻方兵马死伤惨重。
在天黑前的半个时辰里,投石车与城头火炮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无情地收割着生命,摧毁着攻城器械。直到进攻方近半投石车被毁,且石料耗尽,双方才如同默契般同时停手。
夜幕降临,繁星闪烁,东方新月挂在天际,凄冷如钩。夜风虽寒,但战场上仍热气腾腾,空气中弥漫着灼烧的气味。一阵阵温热而腥臭的空气袭来,仿佛夏日海边吹来的腥风,令人窒息。
“进攻!”
将领嘶哑的声音宛如夜空中的闪。所有人的心咯噔一下晃动了一次,热血在一瞬间涌上头颅,身体开始发热,血液开始沸腾。
“杀!”
“冲啊,杀啊!”
数以万计的攻城兵马发出怒吼,冲向数百步外的夏口北城墙下。满地的刀光映照着月光闪烁着,地面的人流仿佛奔涌的湖水,反射着粼粼的波光,向着城下奔涌而来。林立的枪戟犹如森林,在月光和星光之下移动,划出无数的交错的残影。
城头迅速做出了反应。刘牢之粗豪的声音响彻城头。伴随着他的命令,上万躲在城墙内侧的守城兵马从数十条上城阶梯飞奔上城。
率先登城的是数千弓箭手,他们的箭搭在弓弦上,双脚刚刚踏上城墙的瞬间,便已经向着城下射出了一轮,甚至没有做任何的瞄准。
他们也确实无需作任何的瞄准。城下黑乎乎的全是敌人,漫山遍野都是。大规模的弓箭射击不是针对个体,而是覆盖设计,无察觉的攻击每一个城下之敌。只要他们在射程之内,便是目标。
黯淡的天光之中,朦胧的新月之下,弓箭的残影宛如薄云遮蔽了月光。投射的阴影在地面快速的移动。一大蓬的箭雨从天而降,覆盖了城墙百步之外的区域。进攻方的兵马刚刚飞奔进入射程,双方像是约定好了一半,进攻方的第一梯队用血肉之躯正好接住了这一轮的箭雨。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彻战场,无数的兵士倒在地上,在地面上翻滚哀嚎。这一轮箭雨带来了数百人的死伤,而这一切只在数息之间发生。紧接着,第二轮箭雨瓢泼而至。
箭支破空的尖利之声,穿透甲胄的摩擦声,进入血肉的沉闷的破肉声,射中兵刃盾牌的交击鸣叫之声,以及扎到地面溅起尘土的噗噗声。这些声音和惨叫哀嚎声交织在一起,一瞬间在战场上交织成了一种令人厌烦无比的嗡嗡声。像是夏日挥之不去的蚊蝇振翅之声,像是死神在云端的呢喃之声。
弓箭有效射程在百步左右,除非强弓劲弩。这么短的距离,全速奔跑的兵士在二十息之内便可抵达城下。所以,弓箭打击的窗口时间并不多。一名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可以在这段时间连续射出五六支箭,这已经是普通兵士的极限了。
但挨过这五六轮箭雨可不容易,攻城之中伤亡最大的时刻虽然不是在此时,但这却是守城方无伤杀敌的最佳窗口期。每一名守城的弓箭手都希望利用这最后的接敌之前的短暂时间杀死更多的敌人,减少守城的压力。所以,他们会全力以赴。
更何况,守城的兵士不光有弓箭,还有其他手段。
在一蓬蓬瓢泼箭雨的洗礼之中,冲到城墙三四十步距离的进攻兵马听到了在城头的轰鸣声。那是守城方火铳的轰鸣。
在黯淡的光线下,那些在城墙垛口闪耀的火光此起彼伏,异常耀眼。刘裕的火铳兵有五百余人,即便用的是最为粗糙的长柄火铳,但是火器毕竟是火器,在近距离的防御之中堪称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