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祭祀完，众人一同去前厅用早饭，用毕，各自回去休息，午时便又去二房用了午饭，紧接着去老太太的翠微堂。

翠微堂乃内宅的正屋，因此最是阔大，每年的年夜饭都在老太太屋里用，戏也开到翠微堂正厅。

老太太爱看戏，眼下一家人团圆，喜气洋洋，因此她点了《五女拜寿》和《锁麟囊》。

接着轮到陆夫人点，陆夫人不爱热闹，点了《浣纱记》《出塞》这两出，都是不应景的戏，接着又递给二房的李氏点了两出，最后便递下去给儿女们点，场面上妾室等闲没有说话的余地，因此也不能点戏。

然而老太太实在看不惯陆夫人点的那两出，便故意把本子递给邱姨娘，让她也点。

邱姨娘受宠若惊，却又生怕陆夫人听不见似的，故意高声推辞道：“妾身哪里敢点，这不合规矩，老太太您点，您点……”

老太太更把本子递到她手边，“一年到头都是在操持家里，你有大功劳，很该你点。”

李氏素来不待见邱姨娘，但想到待会儿还有事相求，便也笑道：“推辞什么，我这个没功劳的都点了，老太太叫你点，你就点罢！”

孙姨娘也来附和叫她点戏，陆润生感念她的不易，也叫她点，一时间，她成了众星捧月的那个月亮。

一旁陆夫人脸上渐渐挂不住，玉菁也绷着张脸，低头默默抿茶。

最后在众人催促下，邱姨娘点了两处热闹的武戏——《穆桂英挂帅》和《定军山》。

她点完了，玉菁便把本子要过来，点了出《击鼓骂曹》。

邱姨娘和老太太还不知道，仍在乐呵，茵茵、玉菡和玉芙等人却是心领神会，击鼓骂曹骂的是谁？玉菡气得鼻子都歪了，立刻也把戏本子抓过来，点了出四五出武戏回击。

离翠微堂近些的漪澜院、七录斋、红豆馆、芳生斋等几个院子里今日无事的丫鬟都过来看戏了。

老太太喜欢热闹，因此也由她们去。

辈分高些的挤在屋内、门槛、窗牖前看戏，小奴婢则在院子里听。

离得远些的奴婢也自有她们的消遣，在抱厦内围炉吃赏赐的酒水点心，一面说笑话、抽花签，好不快活。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唯有陆九思坐在角落里，不声不响。

他向来厌烦过年过节，因自知不是陆家人，每逢佳节倍思亲时思的都不是他们。

而不能融入却要假装融入，更令人疲惫，他听到戏台上传来的渺远的女声，唱道：“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倾刻分明。”

他如坐针毡，可众人兴头上又不好离席，因此只能坐下去。

反而接下来陆夫人点的两出悲戏，很合他的心境，她渐渐沉入进去。

茵茵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九思身上，当他全神贯注听戏时，她也认真听着。

“想我浣纱女三十未嫁，与寡母同居，哪有余食与将军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