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京都七十年前曾有半年滴雨不见,隐士辛夷路过此处,称只需一祈雨坛,半月可祈来秋雨。
雨水如期而至,先帝大悦,封辛夷为护国神君,又命人在祈雨坛周遭圈地建了“忆善观”。辛夷受封后继续云游四海,除助先帝封禅一事再未回京。先帝临终前秘召辛夷,辛夷亲传弟子裴岑寂代师入京,承护国神君封号,留居忆善观。
忆善观依山傍水,正殿供辛夷泥像,自建成后常有官员百姓来拜,却因其类似生祠,不可收留信徒,故该观仅有一殿一坛。裴岑寂代师入京前先帝已命人修了忆善观的后院,正殿与祈雨坛的院墙未拆,后墙处开了一小门,石板小道直通后院,道旁密林围绕,甚是清幽。
新帝萧之仪登基后下令建起高墙将两殿一坛尽数圈进了观墙内,又在后院裴岑寂打坐修行的清修楼四周建起屋舍,供远道而来的信徒歇脚留宿。
来拜者贩夫走卒、文人墨客兼而有之,有不敢高声语恐惊楼上人的知礼者,也有拖家带口蹭吃蹭喝的老赖。夫妻骂街、幼孩啼哭、禽鸣狗吠,声声绕梁,久久不散。雅致的清修楼已然沦为座戏台,来自五湖四海展现人生百态的家长里短轮番上演。皇帝似是觉察到戏院的嘈杂断断不利于修行,便在某次宫宴后以祈福之名邀神君在皇宫暂住。半月后,皇帝就下旨封了后院。自此,神君惟有年节沐休可回观为信众传道祈福。非此时日,观中事一切交由皇帝安排的人手处理。
今日恰逢沐休,裴岑寂推开了两月都未曾来过的静室门。窗明几净,箱柜大开,他走到箱边,捡起还挂在锁牌上的流云银锁无奈一笑。在皇帝的授意下,清修楼每日都会有人仔细“打扫”,只是不曾想已经明目张胆到屋内摆设的原状都不屑恢复了。收起银锁,裴岑寂跪坐在窗边摆好的软垫上,等着说有要事相商,唤他来此处聚首的天子近臣现身。人未等到,却听见楼下传来的唠嗑声:
“干爹,您脸色不太对劲,可是宫里又有什么变动了?这是儿子们孝敬您的,天干气躁的喝杯茶润润嗓子。”
“宫里那位殁了,陛下心绪不佳,过段时日可能会来此处暂住养心。”
“殁了的是?”
“德妃许氏。我今儿当值,该回去了。你们先去拾掇拾掇,明儿宫里人会来接管,都放机灵点。去吧去吧。”
“是,干爹慢走。”
......
“许氏?就是陛下上次从边疆带回来的?听闻失宠近两年了,陛下怎会为此伤神?”
“毕竟是老将,陛下要做做样子来安抚一下嘛。对了,听我服兵役回来的兄弟说,这是许家为了攀上皇帝,特意献上去的。你们是不知道,许家大少爷说是在边疆历练,其实一直呆在城里,要不就是住主营的大帐中,从没上过战场。你们想,陛下到那边待了四个月,那么多糙老爷们中突然有个白嫩水灵的,陛下能不动心?”
“也是,常驻边疆的就那几位,别人都战功封王、苦劳赐侯了,就那个姓许的是受家里荫庇成了参将,从此再未被提拔过。这么个草包从儿子进宫就开始一路高升,短短三年便升到了漫云总兵之位,想想都知道是因为成了国丈。”
“他不是有女儿吗?舍得把长子献上去?许是另有隐情吧?否则怎么会自请调去东陵那种鸟不屙屎、冻土不化的地方。”
“隐情?还能是被迫的不成?真是被迫,一根绳子吊死,以头抢地撞死,不都是法子能保清誉?宫里那位呢?刚入宫就封妃,风光时跟中宫皇后平起平坐。都言顺圣者昌,逆圣者亡,依我看,定是为了娘家荣光来狐媚惑主的。”
“就是,小老弟你太年轻了。现在朝中互为姻亲官官相护,搭不上关系,不管你是才高八斗还是精通武艺,都入不得朝堂。我是没那个福分,要真有一儿半女样貌说得过去,我早就入朝为官了,还至于来这里当扫扫香灰念念闲书的道士?孩子总会有的,没了再生就是了,但飞黄腾达的机会错过了就真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