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他没错了。”妇人眼睛一亮，看向检查室的眼神顿时热切起来，几乎要迫不及待地冲进去。

这让顾野内心一沉，看向二人的眼神里带了几分防备。

“不必这样看我。我是小川的爷爷，来带他回家。”老人冷哼一声，显然对顾野的眼神很不满。

“你有什么证据？”

“你在质疑我？”老人眼神一厉：“我孙子满月时被查出来患有H2-318型肌群萎缩症，两岁时保姆带着出门，被人贩劫走，后来发现他得了病，就把他丢在半路，才在阴差阳错之下被你父亲带了回去。”

“如果这些不够的话，他的腰眼有一片巴掌大的灰色的圆形胎记，左脚心有一颗红痣，是不是呢？”一旁的妇人接过话茬。

顾野骤然攥紧了拳头，心头像是陡然被泼了一盆冰水，冷得他整个心都颤抖起来——她说的，都是对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非常感谢你们一家对小川的照顾，我们会往你的账户中打一笔钱，绝不会比你们为他付出的少。”妇人放软了语气，上前想拍拍顾野的肩膀，被顾野沉默着避开了。

妇人也不恼，收回手继续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要知道，我们不会允许傅家的子孙流落在外，而我们也可以给他更好的治疗。希望你能理解……”

顾野怔了怔，攥紧的手慢慢松开了，声音有些沙哑：“我不要你们的钱……只要你们……”

只要你们能好好对待小川……

顾父常年出任务不怎么回家，这些年来几乎是兄弟两个相依为命，而现在，他终于要回到原本的家了。

他一直都知道，小川总有被找回去的那一天 ，却没想到就在今天，突如其来地打了他个措不及防。

像是继父亲离世后，突然又失去了一根精神支柱。

“哥。”紧闭的金属缓缓拉开，顾小川坐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却在顾野正要开口时看向另一侧，吐出了令顾野怔在原地的四个字：“爷爷，奶奶。”

他……竟然是知道的吗？

“哎——我的乖孙儿——”老妇人第一时间扑了上去，疼惜地摸上了顾小川苍白的脸，两行热泪流下：“跟小泽年轻时长得真像——”

老人沉默着，没有上前，却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顾野站在外围，看着三人之间的气氛，心头一阵窒息感——那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哥。其实爷爷他两天前就找到了我跟我通话，让我跟他们回去。”顾小川垂着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顾野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汹涌，沉默着没有开口。

“是我联系了他们过来，我不想再……拖累你了。”顾小川看着沉默的顾野，眼泪又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你……”顾野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却又瞬间低迷了下去：“他们……确实能够给你更好的治疗……”

黑衣的少年站在距离顾小川一家五米以外的地方，垂着头，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失落的气息里，仿佛突然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两个老人对视一眼，最终叹了口气退到一侧的休息室里，把空间留给了兄弟二人。

“哥……”顾小川泪流满面，张嘴却只吐出了这一个字，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野走上前，抬手想要揉揉顾小川的发顶，却又突然止在半路，僵硬了片刻，复又放了下去，站在顾小川面前，沉默着。

“哥？”

顾野突然动了，他一步步向后退过去，无视顾小川瞬间汹涌起来的泪水，直到退到距离轮椅上的顾小川五部远的地方，才抬眸看向他，眼里露出的是满满的温柔：“以后乖乖听爷爷奶奶的话，你胃不好，记得不要吃刺激性食物，跟着医生好好做恢复训练。”

“……”顾小川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头酸涩，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顾野却仿佛瞬间卸下了一副重担一般，看着顾小川，露出一个微笑来，温润的笑容像极了那张照片上的顾野，却无端地让人感到一股压抑的悲伤：“再见，小川。”

说完便转身，快步走远。

“哥!——”

顾野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哥……哥——”顾小川流着眼泪嘶喊，拼命地催动轮椅想要追上去，却因为肌肉无力，一切都变成了徒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曾经看过无数次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的拐角。

走廊里，单薄的少年终于扑倒在了冷硬的地面上，埋头在臂弯里哭得声嘶力竭。

电梯里，顾野靠在墙壁上，微微颤抖着手点上一支烟叼在嘴里，却冷不防地呛住，捂着嘴咳起来。

咳着咳着却满满变了味道，变成了压抑的呜咽，狭小的空间里，少年捂着脸靠在角落里，温热的液体悄无声息地划过脸颊，擦过嘴角还没恢复的青紫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