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这些年一直在忍，不是她愿意如此，而是她没有办法，她只能相信只要她忍下去，就能保住两个女儿。她的要求很卑微，只要熬到她们顺利出嫁，之后要她怎样都行。

可是他们还不放过她，俞氏不会傻到以为她认下一切，他们还能好好对待季华裳和季华英。这盆脏水一旦泼下去，她们好不容易好转的日子立刻就会重新跌入谷底。

俞氏担心季华英，但更担心季华裳，季华裳是有了出息，可她逃不脱是季同的女儿，她姓季，单凭这一点，只要有了把柄，她就能被季家要挟一辈子。

“老爷，妾身直到华裳在为您走通永乐王府的路子，这有多难，多艰险，您不会不知道。您是不是还想用妾身要挟她，让她一直为您所用？恐怕还不止吧，您一面要用她，一面还要打压她，让她在这个女人和她的女儿面前抬不起头……我怎么这么命苦，嫁了这么个人，让我死了算了！”

俞氏站起来就朝着祠堂内的案角撞去，若不是旁边的小厮和一个族老眼明手快地拦住了，俞氏非撞得头破血流不可。

季华裳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帮忙拽住俞氏：“母亲，别冲动，没人能要挟的了我。”

“永乐王府的路子”俞氏质问季同的话，却犹如在几位族老心里点亮了一盏灯火，这话季同可从来没有说过，他们当中立刻有人变了态度。

“二侄媳妇，我们没说信她们的话，这事儿要说清楚总有个过程，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俞氏被众人劝慰着，季平也带着季华英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妇人，一个是陈氏，一个是曾氏，她们后边还跟着两个衙役。

“长姐，人带到了。”

季华英说完，把两个衙役请到旁边，那二人都很识趣，知道是别人的家事，虽然要在旁边看着，但并不插嘴。

季华裳看着曾氏对众人道：“这位曾氏就是当年离岛的压寨夫人，因为母亲曾经身处离岛，之前于大人特意和我说起过。至于这位曹氏究竟是什么人，就由她来说吧。”

曾氏穿着一身灰色的衣裳，发间只插了两支木簪，若是早年见过她的人如今见到她，一定会说她比从前严肃了许多，目光也不再混沌污浊，而是变得清明而坚定。

曾氏向众人行了礼，毫不含糊地道：“民妇曾氏，当年被掳到了离岛，之后的确如季姑娘所说做了大当家的压寨夫人。离岛每一两年都会掳些妇人上去，民妇在那里七年，大概见过三四批妇人。恰巧因为一些事儿，民妇对这位曹氏和俞大夫人都有印象。”

“这位曹氏，恐怕没有人不记得。被掳去离岛的妇人原本只有少数会遭遇那不堪之事，都是寻常妇人，本来么，姿色都不是最好的，何况每隔一段日子都有花娘坐船来岛上，被掳来的人大多都用来洗衣煮饭、缝补司牧。可曹氏来了之后就不一样了，她为了摆脱清贫劳苦的日子，先是爬上了二当家的床……”曾氏回忆过往，将曹氏在离岛时的恶行一一道来。

“可以以她的姿色，二当家的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又能给她多少好处，没过多久她就又被赶去做杂活儿。她不甘心如此，就把身边其他被掳来的妇人、姑娘送到那些男人枕边，或是引诱，或是强迫威逼，只要那些男人愿意给她好处，哪怕只是一块儿肉，一条鱼，她都愿意促成这些龌龊的事儿。”

曾氏那时虽是大当家的夫人，可也是被掳去的，多年的逃而不得已经让她心灰意冷，对曹氏的恶行她起初想管，但最终选择视而不见。她做错的，她认，但曹氏犯下的大错却一直无人揭发。

“照你这么说，在曹氏被掳过去之前，那些个海匪并未做过几件玷污良家之事，你觉得这样说有人会信？”季同嗤之以鼻地道。

曾氏看了看季同，神情平静地道：“自古以来，无论是海匪还是山匪，无论他们是因为什么落的草，也不管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会打一个义字当头、替天行道的招牌。大当家要想收拢人心，也必须如此，至少在面上他是要管束众人的。但若是哪个良家妇人自愿如此，或者被人逼着但到了他们面前成了自愿，那就另当别论了，曹氏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民妇那时就怀疑过曹氏并非良家，可是她戳中了那些男人的心窝子，民妇就算想管也没有用。再说说俞大夫人，民妇之所以记得她，是因为她救下了好几位妇人，之后还和她们一起轮流守夜，靠做针线帮补口粮，让那些人都熬到了被解救的时候。这位陈夫人就是被俞大夫人所救，而这位孙氏……民妇记得俞大夫人也曾救过她，只是后来她好像又被曹氏拉下水了。”

曾氏说的这些当年就在府衙大牢里说过，皆有记录，旁人不能调看，但与之相关的人若要调看，于大人也不会不通融。

季同听了眉头紧锁，邓氏终于忍不住慌了，柔声对俞氏道：“姐姐，我也是关心则乱，我不知道这个曹氏是这样的人，不然绝不会买她。”

陈氏上前行了一礼，对孙氏道：“孙家妹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年在离岛我曾经和你一起守过夜，可是后来曹氏骗你，说是有办法送你离开离岛，你心里记挂着家中女儿，才被她所骗。后来你觉得自己既已失身，就自暴自弃，跟在曹氏身边，这些事儿我相信不止是我和曾氏，要是真查起来，一定还会有人作证。”

俞氏看着孙氏，一时间眼中泛酸：“孙家妹妹，当年你再次被她要挟之后，我劝你回来，你说你的女儿已经死了，你活着还是死了都不重要了……你想想，是谁告诉你这些的？是谁骗了你？你的女儿明明活得好好的，一直在等你回去……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跟着她一起害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