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兴很少喝咖啡, 很多人都觉得他一定是抱着苦咖啡当喝水的那一种, 但他不是。他是只喜欢喝水的人, 却有大家长的风范, 记着每个人的喜好。小光喜欢喝冷萃，周成弼喜欢喝双倍糖浆的香草拿铁，刘国庆爱喝红茶, 这回他又多记一个, 小石头的单子最长。

“……再加一个拿铁, Venti, 多加一个spot, 牛奶要全脂的, 双倍加热, 再加杏仁糖浆。”说完杨兴都想笑了，真是大少爷, 喝个星巴克，嘴巴都这么刁。

磨咖啡的小伙子却说：“不好意思, 没有杏仁糖浆。”

“啊？”杨兴微微一愣, “卖完了？”

“不是, 国内几年前就不供应杏仁糖浆了，加香草的可以吗？”

“不供应了？那就不加了, 麻烦加热一些，要烫烫的。”杨兴狐疑了一秒, 那纪雨石是在哪儿喝出的习惯？但仅仅就一秒而过。

人多, 排队要好一会儿呢, 红茶、热巧齐了，三大杯咖啡还没出炉。杨兴刚想出去抽口烟，不巧就撞到了认识的人。

“呦，是您啊。”是那位姓卞的老总，杨兴打个招呼，“您也等咖啡呢？”

卞鹤轩没想到能撞上他，摆摆手坐下了。“我不喝，这玩意儿就喝不习惯，在嘴里苦不苦酸不酸的。还是喝茶习惯。”

杨兴觉得这总裁挺有意思，瞬间占了自己的座位还挺自然的。“那您这是……”

“嗨，孩子喜欢星巴克的杯子，集邮似的每次都要买。我媳妇儿喜欢喝馥芮白，可他就喝最上面那层，喝完了还是得我打扫。”卞鹤轩看看手表，完全没觉出不妥来，“他俩在一层吃饭呢，我抽空下来看看。今儿累坏了吧？”

“还行。”杨兴也看一下手机，“我们是小本生意，接您这么大的外卖单子还是头一回。楼上不是企业年会吗？您这么离席了……不碍事儿？”

卞鹤轩习惯性地揉揉眉心。“不碍，也不是年会，这不快上市了嘛，犒劳犒劳。”

我艹，杨兴真没看出来，因为这大老板太接地气了。“恭喜您啊，这么一大企业要我们的外卖，真是看得起小店了。”

“我媳妇儿说好吃啊，我就想给大伙儿当个零食尝尝。你别看他傻乎乎的，挑嘴着呢，他要说真好吃那就是巨好吃。”卞总舒展开眉头，“你这小伙子是个精明人，肯定看出来了吧？”

“啊？”杨兴接不住这个话题。

卞鹤轩盯着他看，往仔细里看。“他是我爱人，有一点儿那个。但是就一点点儿啊，和咱们没什么不一样的。”

说的人很自然，杨兴开始不大自然了，不自觉地扭脸，不想和卞总打正面。“还行吧，看着和咱们一样。”

“嗯，只要他不说话就觉不出来，和咱们差不多……还有你别老您您的，叫得我都老了。老子正值壮年也就大你十来岁吧？你那个……店里的小老板，是你对象吧？”卞鹤轩不愿意老说自己家事，话题刷一下就转到杨兴身上了。

杨兴特纳闷儿，这人没在店里待太久，怎么看出来了。“他啊……是我一个师弟。”

卞鹤轩才不他妈信呢。“呵，师弟？你俩这小戒指挺像的，师兄弟同款还是学校统一发的？”

“……”杨兴再一次语塞，他感觉得出来这人是老狐狸，只是没料到他眼睛这么毒。这会儿俩人面对面看着，活像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给刚出茅庐的小狐狸上课。

“唉，这有什么的啊。”看这反映就知道这孩子还没出柜呢，卞鹤轩不便再往下问。杨兴看他挺实在的，不像那些虚无缥缈张口闭口几百个亿的总裁，便求他帮忙。

“麻烦你帮我看着一下，我出门抽根烟。”

“嗯，去吧。”卞鹤轩低头发微信，香香和蛋蛋都还等着呢，“快点儿啊，回去慢了我媳妇儿该着急了，他一急就该找我来了。”

杨兴点点头就出去了，他也着急，想回车里看看小光他们。忙活这一通每个人都累，晚上他得请一顿大的犒劳。

拿出火柴盒来，他单手划了火柴，刚把烟点上就听旁边咚咚咚地敲玻璃。“诶诶，你！”

“我？”杨兴叼着烟，指指自己。

“就你，进来。”卞鹤轩往屋里一偏头，眉峰很冷峻。

杨兴灭了烟进来，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他最知道怎么对付卞鹤轩这种人，绝对不能和他傲、和他横，自己矮一分，他不会找自己麻烦。

“您找我？”杨兴找了个地方坐下。

“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啊？”卞鹤轩松一松打紧的领带，还是香香给系的呢，系得巨紧，拆都难，“头一回看你就眼熟，就刚才你单手一打火柴就认出来了，名片上是你真名？杨兴是吧。”

“眼熟？你认错了吧。”杨兴感觉不妙，身子稍稍往后靠了靠，怀有一丝侥幸心理。不了吧，不会这么凑巧吧。

卞鹤轩紧盯着他的正脸，陷入几秒回忆，再开口别提多肯定了。“艹，咱俩绝对见过！你这浑小子是不是在保利拍了个东西，估价一百多万的一瓶子，最后五百多万成交的，就你丫一个劲儿往上抬的，艹，落锤你丫不肉疼啊！”

“啊？”杨兴顿时傻了，真没想到一年半之前的事儿还能被人记住，这人是他妈什么人啊。

“你就说是不是你吧！”卞鹤轩特自信。那一场是慈善拍卖，他也是竞买人之一，本来只觉得面儿熟，刚才那么一划火柴就认出来了。单手划火柴可真碰不着几个，当初这小子在休息室里抽烟就这么拽，谁都没放眼里。

可再看他现在，浑身上下的气场都是往内收的。像秋收冬藏，如果没认错人的话就说明他是装的。

叫人认出来了，再否认没有意思。杨兴突然垂脸一笑：“是，您记性还挺好的。”

“能不好嘛，当时老子带儿子去长见识，叫他做回竞买人试试，结果你丫抬价太快了愣是逮不住。”卞鹤轩终于瞧见这小子的庐山真面目了，习惯拿眉骨冲人，眼神打过来目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