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染从不敢让自己沉睡,因为一旦失去意识,他就会回到那一晚。回到那血腥,黑暗,恐怖,如同炼狱一般的夜晚。
一向宁静的季家,忽然冲进来一帮黑衣人。这些人修为颇高,闯进季家如入无人之境。
曾经笑着教季染下棋的大师兄,被黑衣人一剑砍断头颅。那颗圆滚滚的脑袋,睁着一双眼睛滚到季染脚边,声音犹在耳边:“小染,快跑!”
曾经给季染做各种点心,说要把他喂胖的大师姐,被黑衣人砍掉拿剑的右手,扯落衣裳压在地上。她流着泪,睁着眼,身下鲜血横流,却对季染嘶吼:“小染,快跑!”
他的父亲,那个总是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一身白衣早已染红。他护着季染和季母,左手被砍断,左脚被砍断,右脚被砍断,最后剩下的拿着剑的右手也被砍断。
他的剑掉落到季染身边,跟随而来的是他的脑袋。那双总是温柔地看着季染的眼睛,在地上看着他的时候依旧温柔如水,他的父亲说:“小染,快跑!”
他的母亲,那个总是笑意盈盈,贤惠端庄的女子,抱着他的双手被砍断。她被几名黑衣人扯走,压在身下,他们疯狂地撕扯她的衣物。
她没哭,只是死死地盯着季染。她怎么会允许自己被玷污,在儿子面前受辱?
她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那温热的软物因力道太大飞落到季染眼前。黏腻的鲜血划过他面庞,那节舌头弹动着告诉他,他的母亲在说:“小染,快跑!”
他听话,他跑了,可是还是被抓了。
被剑刺破气海,他不疼。被取走伴生之剑,他也不疼。
只是,等他爬着找到母亲的舌头,把父亲的头抱在怀里时,他很疼很疼……
季染睁开眼,看见风眠正抱着他。
见他醒来,紫衣少年松口气,摸着他的脸:“你怎么哭了。”
季染眨眨眼,一滴透明的液体从纤长的眼睫毛上坠下。感觉到微凉的液体划过脸,他才后知后觉。
他一向是不哭的,就是那晚也没哭。
重新闭上眼,他的面前又陷入一片黑暗。
风眠看着怀里的人,那张浓丽精致的脸依旧面无表情,冷冰冰得就像是冰雕。但是紧闭的双眼,眼泪却流个不停,泪珠在月光下晶莹剔透,美得不真实。
他没有再给他擦眼泪,而是维持着抱人的姿势,小声地哼起歌。
他会的歌挺多,都是学堂里学的,或者听叔叔们哪个小宝贝儿唱的。只要听过一遍,他就能唱出来。
少年的嗓音依旧稚嫩青涩,歌声却委婉动听。
夜很静,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安静地谛听着,就连天边那抹弦月,也听得出了神。
季染再次睡着了,风眠唱着唱着也睡了过去。两人脸贴着脸,连着红绳的手彼此交握,风眠趴在季染身上,大半个身子都交叠在一起。
风父发觉,自家两小子感情更好了。风眠搬出了自己的房间,二十四小时和季染黏糊在一起。
面对父亲的疑惑,风眠斜眼:“父亲不是要我多和他学学吗?环境的重要性不可忽视,不然古人做什么说近朱者赤?”
此番歪理,风父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