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和我的学历已经没有资格再继续晋升，山子要转业了，而我也该退伍了。

虽然山子是农村出来的，他转业也还是不用转回他的农村老家，因为嫂子是城里的户口，那么根据体制规定，山子理所当然地留在自己妻子的户口所在地，最终也就留在本城了。

山子毫不费力的转进了区派出所当了民警，因为一般有点关系的人都不愿意进派出所当民警，这是一门苦差事。

在山子还没确定转业进入派出所时，嫂子的家人们全部都在七嘴八舌的支着主意，他们让山子去求大队长帮忙，他们希望山子可以转业到什么国税，地税，药监局等等这些香饽饽的单位。可是，他们并不了解山子的为人，他就是个心无城府的傻大个，国家怎么安排，他就怎么走，生活怎么编排，他就怎么过。哪怕他已经在城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了，他仍然学不来这些所谓的人情世故，或许他脑子里也未曾有过这些念头。

干民警，累，薪资也不敌那些热门单位。山子也知晓其中的道理，不过，他始终认为，苦倒是不怕的，谁还没吃过啊。

眼看着山子当上了民警，其他同期的认识的几个战友进了公认的香饽饽单位，亲戚们都在明里暗里表示很不满，都在骂着，蠢。

我退伍了，离开了部队，我也就无家可归了。揣着五万块的退伍费，我留在了有山子的城市。学历不够，全凭在部队练的一点儿力气找了个快递员的工作。

山子的工作落实后，他才有闲心来理睬我。不是山子把我忘了，而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的经。离开了部队，再也没有部队提供的军官家属宿舍楼了，山子他们出来后需要重新找地方搬离部队。他们一家三口本打算暂时住在嫂子的娘家，可是，亲戚朋友们七嘴八舌的嫌弃得很。还以为嫁了个军官，了不起了，以后享福了，看看现在，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找不到，还跑来女方家里蹭吃蹭住的。句句冷嘲热讽。

山子一家三口还是在上班的派出所附近租了一处两室一厅的房子。山子一直也打算买一套房子的，可是考虑到嫂子在家待业了几年了，还有儿子的教育经费，多年来的存款也不够首付一套公寓。

山子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告诉他我很好，已经在快递公司干得轻车熟路了。

我问山子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把我的退伍金拿去应急，反正我现在也没有需要动用这笔钱的地方。我和几个同事合租了一个公寓，每个月的花销也就一千块左右，加之每个月还有可观的工资。

山子又用他那只不知轻重的手拍拍我的脑袋，他夸我，我兄弟行啊，长大了，比哥哥出息了。但是，他依然改不了在部队里面养成的教育派作风，不断的提醒我，工作要踏实肯干，也要注意个人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山子最终没有接受我的钱。

大家的工作好像都开始进入了正轨。山子和我见面的时间也少了，民警的工作都很忙，经常出勤，参与和处理各类案件，小到别人家的家务事，大到杀人放火的重案。

我也很忙，到处收件派件，小到一张手掌大的明信片，大到要靠几人抬的货箱。

我俩每天都是日晒雨淋，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他为了家庭，我为了生活。

当然，我心情不好了，还是经常找山子喝喝酒，说说话。山子从来不会因为有伤心事而找我喝酒说说话，他仿佛就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知道他是不愿意说，还是他真的根本就没有不开心的事情。

我收到了家里亲戚的电话，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得知我的联系方式的，自从出来当兵后我们早已断了联系。他们问我要钱。家里老人病了，人人都要出钱付医疗费，就差我还没出钱了。我问他们要多少，他们要两万。我什么也没说就挂了电话。

两万？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轻松，那么理所当然呢？我哪里来的两万，我每天吃着几块钱的盒饭，睡着几个人合租的大通铺，他们直接张口就是两万，凭什么？不过想想，当初嫌弃我是拖油瓶的时候，集体把我推给部队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这么轻而易举，心安理得。

夜里，我和山子坐在大排档喝着酒，这是我们经常来的地方，这是属于我们俩的夜生活。

我一边喝着酒一边对着山子吐苦水，山子认真的听着，最后，他一拍桌子，我以为他在为我抱不平。他却说，家人有困难了就要帮，更何况是老人家病了，要钱治病，更应该给了。不就两万吗？来，哥给你。说着，山子随即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皮夹，翻出了一张银行卡摆在我的面前。

我的眼神没有在卡上，却一直看着那个皮层都已经磨损了，表面起着一层一层的皱纹的深棕色皮夹。那个几年前我送给山子的皮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