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悄悄将弓弦上好。
呵呵,你真当郑守义做了慈悲的菩萨?
不!要做,他也是个怒目金刚。
手搭凉棚,王彦章瞧一瞧对面真是来个黑脸长汉,手里将马枪攥了一攥,然后对身边一小将道:“吾儿,少时为父与你做个遮挡,若那黑厮靠近,不要犹豫,千万射杀了这厮。”
又觉着不妥,改口道:“射马亦可。”
射人目标太小,射人先射马嘛。
郑守义的马枪由边上的武植抱着,他一手持缰,一手搭在弓上。
盛箭的胡禄已经开了盖子。
也吩咐左右,尤其是对儿子十一郎道:“看我动作。王彦章那厮若近了,立时射杀,矢发即走,万万不可恋战。”
不过,爷爷也不识得谁是王彦章,可怎么分辨呢?
那旗下比较耀眼的老家伙应该就是了吧?
十一郎本来是想归队的,可恨幻想没能成真,硬被老爷子留在身边走脱不得。纵然心中不甘,但是今天遇上这么个机会小伙子还是挺兴奋,边走边想,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跟自己从前的经历都不大一致啊。
在相距一里地处,两边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
按道理,要会面就该两边各自驰出信使交涉妥当。
王铁枪左右找找段凝,发现这厮没有上来。
这还能窜了你?
大手一挥,王大帅让人返身回去,连拉带拽就把段凝这厮给提过来了。
段凝刚才问王彦章为啥站这么远看着,你道是催王彦章动兵?错,那是说反话,他是在试探这夯货是否真要跟辽贼拼命。
刚才要问王彦章为啥带人太少,你道他段某人是要跟辽贼拼命?大错特错,他是觉着人太少不安全。
段凝谋这个副将差事,那是混资历来的,可不是来卖命的。
他段某人什么成色,别人不晓得,自己还不晓得么?所以,方才王彦章领人出阵,段凝根本就不挪窝,随时做好准备跑路。
但是你王铁枪把我抓过来是几个意思?是何居心?
被两个虎背熊腰的悍匪拉着马缰绳就往前走,段某人是又气又怕浑身发抖,心里把个王彦章恨死,可惜就是没有挣脱的勇气与能力。
没错,既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
来在面前,就听王彦章道:“段公。”马鞭向前虚点道,“那黑厮是辽贼郑守义。看那厮有意与我阵前一晤,有劳段公与他说知,各引二人阵前相会。少时,阵前亦需段公相陪,听听那厮要说什么,也好报予圣人知晓。”
段凝闻言,瞬时就觉着腚下涌出一股暖流。
什么?要老子去谈判?
段将军哭丧着脸道:“这,这如何使得?”王彦章王八蛋你是要害我啊!当初杨彦直到刘鄩军前,就被你们这帮老兵轰出门好悬没有死了。
这是轮到爷爷了么?
可是段某人还没给你添堵呐。
王彦章温柔的大手搭在段凝肩上,语气和煦道:“段公宽心,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实是我左右皆为粗人,做不来这细事,只好有劳段公走一遭啦。”
说着,老王一鞭子抽在段凝的马屁股上,直接打得马爷就向前一窜。
哎呀!这老狗是诚心害我啊。
王彦章就是诚心的。
他早就注意到段凝屁股底下漏水,小身板抖得跟筛糠一样。
奶奶的,这老小子到了军前就十分聒噪,狗屁不通,天天就在爷爷眼前乱晃。对付辽贼就够糟心,还要应付这蠢猪,真是烦也烦死。
若是辽贼手黑……
嗯?
看对面出来个衣甲华丽的,郑守义手搭凉棚一看,不会是王彦章来了吧?
距离有点远,看不清啊。
也不怪咱郑守义误会。
郑大帅与王彦章也没认真见过,这隔着一里地,都穿着甲,热浪滚滚滚,人影都在飘飘荡荡,再加上艳阳刺目,哪里分得明白。
战场上,那不都是看盔甲看旗号认人么?
而且这厮是后面过来的,哪怕不是王彦章也得是个大将没跑。
郑守义临时就改了主意,让弟兄们别急,自己双腿一夹马腹趋前瞧瞧。
烈日炎炎如火,穿一身铁衣已是热得整个人都要沸腾,还被赶出来做这送命的买卖,段凝就觉着自己从内到外都要炸了,随时就能升仙。
很想回头就跑,可是王彦章这老狗手黑啊,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这畜牲也混蛋,居然已经快跑过中点了。
赶紧勒住缰绳,这畜牲回错了意,居然人立而起……
嚯!
好悬没把段凝送走。
可是落在郑守义的眼里……
呦呵?
叫板?
欺负爷爷不能?
静!
静静!
郑守义心如止水,缓缓向前,双目在前面这将与远处的梁骑来回观察,判断究竟是什么人物。
看造型,肯定不是王彦章。
那王铁枪年龄带有六十,号称铁枪,那必然是个魁伟的汉子,眼前这个是什么玩意?小白脸?看衣着,官阶应该不会太小,除了腰间的横刀连张弓都没有,感觉没有恶意?
嗯,郑守义心中疑惑,这厮想跟爷爷说什么呢?
实话说,郑某人都不知能说啥。
可是你说这厮要赚了爷爷这条性命……
呵呵,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半里多地,远处的梁骑肯定追他不上,眼前这个嘛……
已只有百十步距离,郑守义再次确定这不是王彦章。
这身板就不可能,毫无威胁嘛。
正在疑惑,忽见远处梁骑有些骚动,百十骑有发动的迹象。
说时迟那时快,郑守义只道对面不安好心,他是想也不想摘弓就射。
这狗日地王彦章,还真想钓爷爷这条大鱼?
一矢飞出,郑守义拨马就走,一溜烟就窜远了。
可苦了段凝。
都没弄明白局面,对面突然飞来一箭。
这要是个老武夫,好歹能有个闪避,可段凝哪有这个本事。这小子直接吓傻了,铁矢捶胸都毫无反应,但觉胸口痛得钻心,这才大叫一声。
“啊!”
我要死了。
王彦章忽见那黑厮放冷箭,也是大出意料。
就是大出意料啊,如此果断的么?
也顾不上计较了。
那黑厮才一抬手,王铁枪就大喊一声“小心”,然后催马上前。
那黑厮倒是狡猾,一箭放出就跑。等王彦章追到段凝处,辽贼已经走远。
也顾不上再追,忙来查探段凝的伤势。
但见一支羽箭挂在胸前,深深地扎进掩心镜,但是……
似乎入肉不深?
段凝呆呆愣愣仰躺在马屁股上,两眼无神望着虚空,仿佛已经灵魂出窍。
王彦章看辽贼走远,并无靠近的意思,快把段凝一阵摇晃:“段公,段公醒醒。”怕他不醒,顺手就“啪啪”两巴掌打下,不但抽得段将军回魂,好悬没把他颈子打折了。
见段凝眼仁晃动,王彦章不敢久留,使人拉了段凝的坐骑就拨马回返。
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王彦章宽厚的肩膀就在眼前……
段凝他恨呐!恨不能一刀扎死这个老匹夫。
可恨他不敢。
可恨他不能。
当初杨彦直带着一万禁军精锐到阵前,都被刘鄩、王彦章几个老匹夫坑得好悬没死。他还没有杨彦直的根基,只带了百多卫队过来,哪敢造次?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王彦章就敢害他。
稍有不慎,落个抛尸荒野,他找谁说理去?
忍,爷爷要忍啊。
王彦章你这个老狗,等着,你等回了汴梁看爷爷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