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久的事,谁还记得啊。不记得了。”他两手插在兜里,也低着头笑。</p>
晚上吃过饭,陪着大伯一起散步,遇见许多熟人打招呼,再回家,大伯早早就睡了。</p>
大伯睡在一楼,康国深带着浅浅上了二楼。</p>
老房子的阁楼里,竟然是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一张老旧的木质床榻,拉着纱帐。提前准备过的,被子都是新的。</p>
灰白的石灰墙上,全是用铅笔画的画,写的字,一排排的“正”字。</p>
“这是我以前最喜欢呆的地方。”他拉着浅浅手在小小的阁楼间里转。</p>
“这些正字是什么?”放佛似曾相识。</p>
“数日子,多久可以去北京找我爸我妈,到大院儿里找郑瑞明他们玩,胡同路乱窜……”</p>
这个事情,浅浅也做过啊。同样场景,两个人。</p>
时光逆转,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趴在墙上写“正”字……也许是同样的一天,也许不是……</p>
两人一起躺下,并不算柔软的硬板床,窗外下了雨,淅沥雨丝,渐渐变大,雨点噼里啪啦打小小天窗上。</p>
阁楼里光线昏暗,晚秋的下雨天,是舒服的下雨天……两个人什么也不想去想,动也不想动。</p>
过了一会儿,她转身趴在他身上,微凉小手钻进他衣服里,肌肤相触,心门开了。他一把按住,翻身把她压在身下。</p>
雨声,滴答声,黑夜中,床榻上,两个影子。</p>
彼此皆是迫不及待,想要捉住对方的影子,梦幻泡影,一切都在这个小阁楼里显得那般不真实。</p>
呼吸都像是假的一样……</p>
浅浅总是比他更想要抚摸,太喜欢了,怎么办……一件一件的衣服在手里飘落,解不开的扣子,又是直接崩坏,唇齿撕咬。她咯咯的笑,他温柔的脸,温柔的眼,温柔的手……万分的贪心。</p>
浅浅忽然觉像是通往极乐世界,回不来了。过分享乐,会有惩罚吗?</p>
在这种暧/昧时刻,竟想起了徐徐?</p>
不知是不是不够放心,他介绍了徐徐给她认识。徐徐是个很有能力和手腕的女人。对浅浅像妹妹一样照顾。经常从珠海到她的公寓来,一起吃饭,聊天,喝喝啤酒。聊过他大哥,徐徐说不爱了,也散不了,就这样吧。</p>
徐徐喜欢对浅浅说,我没有朋友,我也不需要朋友。</p>
在认识很久很久之后,徐徐心疼,对浅浅说:“你可千万别弄出孩子来,没孩子你还能再嫁,找个好的不是问题。有孩子你就全完了。苦死你!明白吗。”</p>
浅浅想着,要赌吗?像小姑姑那样赌一生。她又不太敢。不能再赌了。人生的棋变幻莫测,似乎也从来没赢过。</p>
床剧烈抖动,咯吱咯吱响。浅浅怕,让他轻一点。怎么样,都不听。为什么不听?每一次,都弄得好想是最后一次。</p>
夜色深沉,他拥紧她。昏暗灯光下,她的面容,淡淡凄美。</p>
她说:“你又不戴那个,怀孕了怎么办?”</p>
他不语,勾着她的脖子,深深吮了一口。</p>
又是这样!浅浅气了,“怀孕了生下来当私生子是吗?一辈子不能让人知道爸爸是谁?”</p>
“浅浅,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话太难听,他忽惚然生出一丝丝厌烦情绪。</p>
“我从来没有变!”浅浅缩着背脊,声音凄哀,“就因为我好说话,你就可以随便欺负我是吗?”</p>
她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睛,“我现在还有时间可以浪费,挥霍,我30了呢?女人的30和男人的30那是天差地别的,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我的未来怎么办?未来路还那么长,如果我们一直这样,我都不敢想未来……”</p>
“我不能怀孕,不能拿自己赌,我还可以嫁人……”她忽然的无声,哭泣。</p>
她不会这样想的,她没有那么多心思……</p>
康国深眼深邃,沉默之间,起身用被子将她包住,怕她冷。</p>
“这些话,是徐徐给你说的吧?”</p>
“谁说的不重要,这都是事实,对不对?其实我是从来没有怪过任何人的,我特别理解康爷爷和李老师。婚姻是现实的,我和你从来面对的问题就不一样的,将来要面对的更是不一样。我还要为自己前途渺茫奋斗的时候,你已经到达一个终点了。你还要去下一个终点。你要等我吗?等一辈子?你觉得现实吗?我觉得那会很累的,大家都累,到最后变成拖累人……”</p>
“当我还在拼命努力做一个研究生的时候,人家已经是副总了,太难了,对我来说,那样的努力,太难了。”</p>
他一句话没有,冷不丁将她小臂攥住,就这样把她抱紧了,生怕弄丢了,自己也像个被人遗弃求温暖的孩子。</p>
许久许久,他涕泗交下,“你不要这样,我知道很难……”我舍不得啊,舍不得……</p>
他脸上凉凉的,刺痛了她的心,太残忍的话说出来,就是覆水难收,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了。</p>
这个世界,残忍的事那么多。就像大家都会说,你是个好人,但是可惜……。</p>
他是个纯粹男人,待她从未不好,偶尔发觉其实很感性,特立独行,看似肆无忌惮,其实不得不随波逐流,心里有苦,难言吧。</p>
浅浅一时不忍,总不能这样坐到天亮,她不松口,他是一定固执的。</p>
又是她先妥协,“算了,我很困,咱们睡觉吧。”</p>
呆了几天,浅浅要先走,回学校有事,坚持一个人去机场,不要人送。</p>
机场里永远是人满为患,尤其是节假日,一对年轻小情侣,在取登机牌,腻腻歪歪,亲亲我我,不顾任何人眼光。。</p>
另一对,大概是异地恋,男的哄着,女的闹情绪。没办法,还是要分开。</p>
小年轻可以为爱不管不顾,豁出去所有所有。成年了,就什么都不敢了。只求别太伤着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脆弱易碎,伤不起了。</p>
浅浅取到登机牌,托运行李,绕开那些挡在前面的闲散人,匆匆而去。</p>
大伯家的院子里,乱中有序,花开了一波,歇了一波。</p>
大伯弯腰,悉心的浇水,三四个鸟笼,藏蓝色布罩着。小时候康国深调皮,吓死过一只鸟,大伯也没骂他,好像从来不会对孩子发怒,默默就把鸟处理了。</p>
他自己心里害怕,还做了噩梦。再也不敢去惹那些金贵鸟了。</p>
浅浅留言:不要找我,不要联系,你要结婚,我也要嫁人。</p>
康国深死死握着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赵徐徐,你跟浅浅说了什么?”</p>
兴师问罪啊?那头人冷笑,不甘示弱,“我说什么了?我说的难道不都是实话吗?你们兄弟一个个就知道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吗!我们就活该当冤大头,非得一辈子跟你们耗着浪费青春!弄到最后徐娘半老遭人嫌弃!她太傻了,我就是教她多想想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怎么了?有错吗?”</p>
有错吗?没错啊。醍醐灌顶,他惶惶然不知所终,被人训的像孙子,也全无脾气。</p>
“我和我大哥不一样……”</p>
“有他么什么不一样!一丘之貉!她和我不一样,心思软,搞怀孕了就等着看她死吧!”那头人“啪”挂了电话。</p>
康国深低下头,心里急切的想要抓住些什么,聊以自/慰,让自己能好过一点,不要这般悲哀无助。</p>
他迅速打开手,给浅浅发消息:不要离开那间公寓,你到哪儿我都找得到你。</p>
大伯坐在院子里的竹凳上,看着他:“国深,别跟家里做对,没人害你。那孩子挺好的,放人家走吧。”</p>
“大伯,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无比惊讶,不敢相信?</p>
“你看国城,现在不也挺好的,其实我也想过,我要是当年接受了,也不比你爸差。国城也不会不愿意来看我。”大伯不知为何,无奈的笑了笑,“家里已经很容你了,依你爷爷的脾气,不容易了。”</p>
康国深默默站在了一会儿,说:“我知道家里容我到今天不容易了,我也很清楚,我这个人从小不受约束惯了,不讲究组织纪律,做不了军人,受不了妥协。所以我今天所有一切都是走的自己的路,我不可能活得像他们一样,什么事自己都做不了自己的主!”</p>
大伯半辈子都过去了,也不想跟孩子争论,长吁短叹,“做不了自己主的人多了,人呐,得饶人处且饶人,得先饶了自己才行。”</p>
笼子里的鸟哑着嗓子叫,闹人心烦。</p>
不呆了,康国深转身上楼收拾东西。一件一件,都是她为他买的。床榻上落了那支簪子。他小心翼翼拿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包里。</p>
院子里沉寂,片刻,大伯起身捣鼓鸟笼,“臭脾气啊,别闹了,你出不去,老实呆着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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