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郎洵走至太子和太傅身边，笑道：“皇兄宽心。”

郎宇点了点头，没做表示。

风雪是停了，天却格外得冷。寒气逼人，从脚底蔓延至心头，刺骨难耐。

雕刻着金龙凌云的汉白玉台阶，将纯金打造的龙椅高高地托起。所谓高处不胜寒，那个位子，睥睨天下，傲视苍生。尊贵王者之位，至高无上。只是目前为止，那上面还缺少了一位主人。

也许是出乎了大多数人的意料，九皇子郎珅安然地站在人群队列中，乍一看似乎并没有因为永安王的事而受影响。但是郎宇知道，这个郎珅，不是素日里那个丰神俊朗的九殿下，更不是他乖巧懂事的九弟，现在的他，剩下的只有一具空壳而已。他的心、他的魂，早就追随郎黎而去，不复存在了。

刘顺章站到文武百官列首，高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如今，圣上崩逝，君位闲置，朝政荒废，边陲万国虎视眈眈，若不能尽快推选一位德高望重的新皇，怕是我宸国危矣！”

“臣附议！太子殿下是为储君，雄才大略，以仁善为本，自是要继承皇位的！”

“臣也附议——”

“太子殿下名正言顺，理应尽快登基为皇，子承父业，挑起我大宸的担子！”

还真是一呼百应。

不过太子那边如何声势浩大，九殿下这里自然也不会甘于落后。

“陛下生前曾斥责太子德行有失，赞九殿下聪颖睿智，乃明君之材。诸位怕不是忘了？”

郎珅麻木地站在原地，美丽明艳的星目失去了焦点，不再璀璨，不再炯炯有神，黯淡无光，失神迷惘。他已经没有了感官，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臣以为，九皇子郎珅实乃旷世奇才。文，能治世定国；武，能上阵杀敌。九殿下才思敏捷，虽然年岁不大，却功勋卓著，是当朝最出众的皇子，也是皇上在世时最器重的皇子。”

“器重？梁大人，您要知道，九殿下是庶出，太子再如何，他也是东宫太子，尊贵荣华。而且太子在位多年，并未有德行亏失的地方。既然陛下并未下旨废掉储君，那这大宸的皇位，就理所应当地该由太子来继承！”

“太子宅心仁厚，心怀天下，实为明君之选。至于九殿下，怕不是忘了还在府中静养的永安王爷吧？如此惨无人道，怎配为我大宸之君！”

郎珅猛地一僵，无力垂下的双手，暗暗地攥紧成拳。

“大人——注意言辞！永安王身染顽疾，闭门休养，与九殿下何干？可别是听信了外面的谣言，企图栽赃嫁祸！”

“呵，永安王爷是何等人物啊，真会这么容易地抱病不出吗？有些事情不说破罢了，咱们心里都清楚。”

“你……”

两方争吵不休，一直保持沉默的老丞相袁仲迈着稳健的步伐，缓慢地走出文官行列。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新皇继位，关乎我大宸的气运，老朽愚钝，实在不知哪位殿下该担此重任。但是，说起皇上在世时最信任、最仰仗之人，必是握着天刑虎符的永安王，此事当于永安王在场之时，再做商议……”

“丞相大人——永安王固然是我宸国的定海神针、主心骨。可您是三朝元老，自然也知道这位陛下最仰仗的将帅，其实也是陛下最防备的人。大宸的皇权不稳，全因这位王爷独揽军国大权！陛下一生操劳，都不曾将他手里的兵权削弱，如此功高震主的权臣，怎能一心辅佐新皇？您要是属意永安王，还是别费心思了。”

袁仲沉稳，并不多做争辩，只说一句：“皇上曾有言，要立永安王为摄政王，协理一切政务。”

闻言，众大臣不免震惊，议论纷纷。

刘顺章笑了笑，负手走到老丞相跟前，“袁大人，您看清楚了，不管是摄政王还是别的什么，永安王现在人在何处啊？依下官之见，永安王身染重病，为避免王爷过度操劳而加重了病情，还是收回天刑虎符，由太子殿下保管的好！”

这天刑虎符是大宸开国皇帝命人用千年玄铁所造，可号令天下兵马，得此符者得天下。只是这枚虎符郎氏世代传承，从没有过居于人臣者持之的先例。老皇帝在世时，首次破例，将虎符交给当时只有十三岁的永安王，命他出兵挂帅，一统天下。永安王一战成名，荡平万疆藩邦，立下不世之功，老皇帝欣慰，特令永安王持此虎符，不必归还。

如今，刘顺章竟借故，想要趁机夺了永安王的兵权。交由太子保管，那谁还敢多言一句？这岂不就是确立了太子为新皇了？

正在这时，玄宏门外传来一声轻笑，在当前这般严肃紧张的氛围下，显得格外突兀。

“太傅言之有理，本王还得多谢太傅关心。”

郎珅倏地抬起眼目。

一身尊贵玄黑的永安王，身披雪白轻裘，面戴黑铁面具，长发飞扬，衣袂猎猎，垂在腰封上的银链与玉佩碰撞，清脆作响。他一手背负，一手无意识地把玩着搭在手里的白玉佛珠，一步一步地走过文武百官的队列，举止高雅俊逸，潇洒不羁，昂首阔步，不怒自威。这就是外面耳口相传性命垂危的永安王。

“永、永安王？！不会……怎么会！”刘顺章惊恐地盯着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具，脚底发虚，不由地踉跄了一下。

郎宇同样震惊万分，心中却有些东西瞬间明了了。

郎黎目不斜视，径直走上云龙玉阶。众目睽睽之下，气宇轩昂的永安王一掀宽大华丽的衣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上了空置的皇位。

“这……永安王，你、你这是要造反？！”

郎黎慵懒地靠在龙椅上，右手虚撑着脑袋，左手搭在一边的金龙扶手上，指尖轻动，漫不经心地转动着一颗又一颗的白玉串珠。

“唉，本王不过气虚体弱了些，这才两日未出，就成了你们口中生死未卜、奄奄一息的废人了。”

方才议论编排永安王的大臣们纷纷低下脑袋，哪怕是只有一丁点腹诽心谤之意的，也都心虚地移开了视线，生怕一个不小心，被高高在上的年轻王爷看出什么端倪，抓个正着。到时，死期就真的到了。

“你……你真的是永安王？”人群中传出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这倒也是，本该缠绵病榻等死的永安王，确实不该出现在这里，倒是坏了他们的好事。

郎黎淡然若水，摘下黑铁面具，随手向台下一扔，发出一声沉重的巨响。大臣们被吓得一惊，犹如惊弓之鸟，就差四处逃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