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_岁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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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1/2）

这年冬, 江左因怨气焚田, 闹起了灾荒，杀得沈应离手足无措。与此同时, 衡州传来消息，说雍千野还未能杀进浮榕窟, 便被怨气吞噬, 死在了城里。

沈应离听闻消息时, 面无表情, 沉寂良久，差了不少粮车驶去那座他亲手造的空城。

爪与犬亲往了一趟涧州城，平定城民争粮的暴/动, 返程途中，接到一道密令，即刻调转马头前去余州。

沈应离在余州。

他轻车简从, 到了余州便有耳目接应，由城门走进, 一路通向田畴，沈应离受了万民朝拜, 受了震天呼声，却始终面无表情。

沈应离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善言恶语，他都欣然接受, 不以为意。沈应离的思绪不在城里, 他只来踩踩阵眼, 发一发米粮, 不去想别的，做些能弥补的事，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爪与犬一行人赶到时，已是子夜里了，他们勒马而立，孑然顾望。

沈应离仍未眠，他一身白衣，摇摇晃晃地走在房舍之间，这儿夜色四合，民居错落有致，他是斜进来的月光。

初的，沈应离一言不发，他提剑向前，剑尖吻上藩篱，青锋沉抑着太多，此不世之刃正离群独行。

而后，沈应离一副醉态，走在干涸土地上，他低声笑着，像在吓唬不听话的孩子，像在取笑他自己，边走边说：“沈应离来喽。”

剑尖淌出流汞，月光被冲散了。

房舍皆门窗大闭，与白日里万人齐呼的热闹场面截然相反，他却沉浸其中，怡然自得，不知疲倦。

爪不得上前，他与一众影子遁于夜色，远远地跟着，远远地看着，一句话也不能说。

子夜深巷，灯火通明。

沈应离走到溪边，他亲手泊舟一叶，在上面晃呀晃，把脸埋在袖下，哼着常在暖阁哼的歌，是他沈家的《四时调》。

沈应离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影子们不敢靠近他。爪抱剑隐在树后，盯着沈应离投在水上模糊的影子，良久，伸出手隔着长夜轻轻一碰。

镜花水月，当立则破。

溪水流成一面青镜，沈应离回了浮榕窟，任婢子们侍奉更衣，但看着镜里陌生的人面，沉默片刻，一掌碎了它。

灾荒之际，江左盗贼频出，搅得百姓苦不堪言。沈应离有的是招数对付那怨气，但他不知该如何镇压无处不在的盗匪，仙公从来没教过他，沈却也从没有教过他。

谁也想不到他沈应离能盛极一时，能有这样一天。

沈应离寒着眉眼，撞开层层曲屏，他大步流星，直奔暖阁。

暖阁里放了两个高架，皆高七尺有余，摆满了书卷，写满治世之道，沈应离从建了宫殿后便翻遍看遍，他全靠一腔孤勇闯这条东征的路。

架子翻了，书卷被掀了满地，沈应离坐在上面，一字一句地读，一字一句地看，愣是急出了满头大汗。

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好像不是这块儿料子。

沈应离是谁呢？他专横跋扈、杀人如麻、倒施逆行、作恶多端……他适合做什么啊？他窃剑颠倒天地，放出满山怨气，为祸人间，他适合杀人。

他的东征便是给一巴掌后的甜枣，有什么用呢。

无用功。

沈应离不想死在衡州，他只想带两具尸体走，后来不知怎么就屠了城。

理顺当然地，人们更加畏惧他，雍千野惨死后，义军陷入低谷，好像他的死也是沈应离操纵怨气一手造成的。

他们发觉斗不过、杀不死沈应离，也等不到江右支援，越不过那条迤逦的江，挣扎无果后，便只能讨好奉承他。

灾荒还未过，金钱财宝宝马美人儿便通通进了浮榕窟，它们便如待宰羔羊，由那些甘愿沦为沈应离耳目的宵小们亲阅，再精心包装，呈给魔主，供他消遣欢心。

沈应离意兴阑珊，但来者不拒，又无所表示。人们揣摩不出个中意味，琢磨着商议着，送上玉饰小倌、好茶美酒，极尽所能博他一笑，沈应离也收下了。

尹满接连多日偷听墙角，自觉摸清了沈应离偏好，反复酝酿推敲，终于在《枯荣书》里替沈应离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胡写一通，大功告成，暗自窃喜，待读了两遍后有点心虚，抬起头四处环顾。

沈应离在哪里？

沈应离也是有事做的。他有一个徒弟，当儿子养，沈贯悟性高，学得快，身法好，假以时日，定也是个剑痴。

两人在枯木林中对剑，沈贯的目光始终投在沈应离那把从不离身的剑上，就是那东西斩断了太平昌盛。

沈贯想了很久，垂眸后跃，“为何要收我？”

沈应离跟着收剑，在交错枝杈的一点缝隙中看他，“你知道。”

沈贯默了默，“我问了你的剑道。”

沈应离笑笑，不置可否。

沈贯慢慢展剑，双眸紧锁住一人，“你始终未答过我，握剑的人手中自有道义，你的道又为何？”

沈应离自然也不是个传道受业解惑的人，他漠然看着沈贯，挽了个剑花，没有回答。

沈贯略觉失望，闭眼复睁开，端住剑，“来吧。”

沈应离笑了：“看好。”说着便提剑欺身，不再开口。

长剑闪出白炽之光，刃下折出的雪珠随两人步伐游走，一众影子伏在后山看，看到了日落，其中唯独少了爪。

爪只值夜，白日在影居歇息，夜里专程同人换值，枯守在暖阁外面，夜里能看到满天星河。

沈应离贪暖，这是寒冬，阁里生了火，他一觉便睡到巳时过半，爪往往四更走，打入冬后，无一例外。

初雪的这天，阁中飘出残香，爪四更没走，他多贪了一更，嗅嗅阁中味道，停在廊下，伸手接了一朵雪。

天还早，沈应离不知怎么在这时醒了，阁里闹出的声响大，却是在赶人，赶的不是他。

爪握剑看去，不一会儿，阁中惊惶跑出来个美人儿，两颊犹带露痕，吓得花容失色。

原来那侍从自作聪明，夜里塞了人去暖阁，天刚亮一点，就触怒到沈应离，外面还飞着雪，被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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