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惊了满身的汗，谢过恩便退下了。

二更，沈应离回到暖阁。

北风飔然，他敞开门窗，倚在书堆里，凭风一本本翻来看，看着长篇大论的治世之道，忽然生出暴戾之心。

他从醒来那刻，就身处一场骗局。他本以为自己的敌人是陶息、是姚家、是那帮酒肉仕子……可他没想到与他作对的不只有人，还有天。

他被一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眼睁睁看着他醒来、复仇、东征、屠城……更甚要眼睁睁看着他死。

沈应离横剑扫过几上文书，一剑劈开高架，他亲手抄录下来的文卷纷飞，墨迹都未干，沈应离把它们揉碎在手，扬进了火里，顷刻之间烧成了灰烬。

沈应离仰天大笑，他一脚踹翻书架，把砚台砸出窗，扯下帘帷，横斩香炉，把手边所有的好东西扔了出去，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放了一把火。

他烧书取暖，火光烁出了门窗，明明灭灭，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沈应离看着看着，又用一盆水把它浇灭了。

三更，沈应离坐在灰烬之上，他一脸灰尘，身下压着两把剑，看也不看。

“我口渴。”

他喉咙干涩，不停对着窗外喃喃，可人尽数被他屏退，夜里真的只剩了他一个。

沈应离低声笑自己，他摸着剑，□□指天，仰倒在满地脏灰里，他胡乱挥舞长锋，竭力呐喊，奋起挣扎，想刺穿夜色。

他声嘶力竭，腿脚发软，滚落长阶，却发现自己无力与头顶的那个抗衡，只能慢慢闭上眼睛。

沈应离在走下坡路。

江左新义军蜂起，他们之中不乏有文人，纷纷对沈应离口诛笔伐，引起群人愤慨。江右便有了动作，不少方士暗中渡江，赶来江左，前来一振义军声势。

义军大营嚣张地驻在涧州边缘，左右两翼临山，仗尽了地利，义军士众斗志高昂，誓死不屈，喊着“光复盛世”的口令，对浮榕窟缓缓摆开阵势。

沈应离不闻不问。

告急文书堆满了暖阁，沈应离听过了，看过了，转头就忘了。他的耳目们早中晚聚在阁外，各个都捏着心思，对那群“心怀家国、慨然恢宏”的义军们指指点点，商讨出不少剿灭之计，又没有一人愿出征。

这群人把暖阁搅得乌烟瘴气，沈贯跟随粮车前去了荒地赈灾，回到浮榕窟，在阁外抽出剑来喝退他们。

耳目们一哄而散，沈贯也带着告急文书，他向暖阁深处走，尹满正在里面，沈应离说着话，他话声寡淡。

“一个也不留，让她们趁早走，给些银子，都是干净人，我一个也没碰过。不说是从我这儿出去的，就能找户好人家。”

沈贯绕过屏风，沈应离披着玄氅，面对尹满，执笔草草写着什么。他轻声走过去，没有让人传报，沈应离一眼也不给他。

尹满对他摇摇头，沈应离继续说：“让她们跟着粮车走，避一避风头，好活下命。但若是有谁半路逃跑，打草惊蛇，断她的腿。若有谁途中多舌，拔舌毒哑。”

沈贯直直盯着他看，等他话音落了，低声唤他：“师父。”

沈应离抬头，“你说。”

沈贯话到嘴边，突然说不出口，向尹满看了一眼，“……我回来了。”

沈应离顿了顿：“晚些时候，我有东西给你，你先去练练剑。”

沈贯应诺一声，站着等了等，不再见沈应离理自己，慢慢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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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都快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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