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绝鹤坐于静室，几根冰凌沿檐逆生，在方寸之间隐映出了渺远的悬崖叠耸。他竖抱了一张琴，徽以蚌珠点缀，袖袍遮了它半面，将柘丝盖得闷响，方绝鹤闭眼听着风声。

室内轩窗对了靶场开，傅观止接过天堑，打马疾掠，盘旋多次，骤然援弓拉满弦，背过身反手放箭，飞矢惊出，直射靶心，震断了檐下冰凌。

杜问颉喝了一声彩，天堑再交由杜西关之手，傅观止弯腰下马，在他身后指点一下，杜西关竭力开弓，心中有几分怯，这一箭被风断送在途中。

方绝鹤未有听到中靶声，半转身沉吟片刻，知道小五练箭是个长久活，可又不知阮仪能这样放任他们多久。

而今仙家繁如星罗，将怨气净清后，重中之重便是来剿杀他这罪魁祸首。

傅观止身上滚着汗，在疏篱边任风吹了吹，闻不到味道，才急切地往屋里走。方绝鹤坐进了琴台，背对着屋门，傅观止往前走，方绝鹤把琴搁在腿上，揉了几声弦。

“小五如何？”

傅观止沉默着走过去，站在他三步开外，直言：“不是料子。”

方绝鹤手指僵了，想不起乐谱，愣了愣：“教的不耐烦了？”

傅观止摇头：“没有。”

方绝鹤回身看他，懒懒地：“晁三回关了，他教也是成的，小五不愿意，许是他二人同辈，多少觉得憋屈了。”

傅观止注视他，方绝鹤对他勾了勾手，傅观止就朝着他走过去，单膝跪着，方绝鹤把手伸进他衣襟，掏出来埙，“吹吹。”

傅观止举到了嘴边，方绝鹤忽然搭住他的手，“等会儿。”

傅观止不动了，方绝鹤把琴囊与琴一并抓来，裹着抱在怀里，躺到傅观止膝下，仰头看他：“做贵公子的时候，操的一手好琴，后来不怎么弹了，不太拿得出手。倒是记得几个曲儿，你来点。”

傅观止看着他，张口却没出声，闷了有些时候：“都好。”

“太假。”

方绝鹤笑，把腿伸直了，翘在琴台边上，两边池子里垒着山石，傅观止不敢动。

方绝鹤伸手摸他膝弯，腿又曲了起来，还真不怕给外面的人瞧见了，两人身后玉炉白烟腾起，方绝鹤抱琴挺得笔直，傅观止问他：“你想回去吗？”

方绝鹤没答，傅观止默了默：“浮榕窟的宫殿，还有旧址在。”

方绝鹤：“不想。”

傅观止觉到他手上在用劲儿，方绝鹤一双眼睛盯着他：“百年前四大家，沈、秋、孙、姚，如今还剩了哪个在？便是沈之一姓，又有几个人胆敢再用？旧的，就让它旧下去吧，等新的覆上去，就没人记得了。”

傅观止慢慢点头，方绝鹤拥琴坐起来，窗外裹进来了冰屑，有马蹄声落了，杜问颉好像小跑了两步，没一会儿，便有道沉稳声音传过来，吼道：“怎么和你爹说话呢！”

杜问颉声音更大，更冲：“你是我爹么！？我在汴华有十几个爹爹！哪个不比你对我好！有你这样和儿子说话的么！？”

向林隐把话咽回了嘴里，顶不过杜问颉，才刚系马回府，这下又跃马跨出去了。

方绝鹤贴着窗子笑，弹指把冰屑射了出去，“你听，当爹多不容易。”

傅观止有所体悟，迎着方绝鹤走过去。

方绝鹤把琴放下，反手拉了琴囊盖住窗子，傅观止把他压在窗前，腰身勾出了弧线，屋外淡光傍着二人身形，给他们披了层薄纱。

方绝鹤发狠吻他：“我若说你是明离君，几个后生怕是不会信。”

傅观止伸手撑着织锦，低低应了一声，显然被他勾起了情。

方绝鹤把手搭在傅观止小臂上，向后仰着，让他把自己抱了起来，伸手在他身上摸，把几层遮羞布全敞开了，忽然凝了一刹：“傅寻，你告诉我……炼渊的咒痕几时涌现？”

傅观止颈窝都红着，窗外还有拉弦声，他喉结上下一动：“跳下去，疼得厉害，想着要死，它不要我死。想回去找你，它不要我回炼渊。想杀了沈贯，它不要我杀人。”

方绝鹤恍然：“怪不得。”

他这就知道了嵇山中傅观止为何有了异样。方绝鹤心中百感，竟都化不出一句光明正大的话，只能慢慢贴到傅观止耳边，同他低语呢喃。

他瞬间堕进温柔乡中，贪得这情郎的思慕情怀十分火候，才许得一身孤魂都柔情万种。

※※※※※※※※※※※※※※※※※※※※

感谢支持，感谢观阅。

真的非常感谢一路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