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问颉黑黝黝的脸被熏得更黑了,抬头看了方绝鹤一眼,“……知道了。”
方绝鹤卷起了袖子:“你娘深居汴华,是如何知晓杜清之心思不轨,提前将你送出来的?”
杜问颉扇着火,叹出一口气,闻到了药味,眉头一皱:“二舅不满她养面首,说把本家变得乌烟瘴气,同她吵过很多次,我娘吵输了。”
傅观止:“……”
方绝鹤:“……”
方绝鹤把碗推给杜问颉,拍了拍他的肩:“挺好的。”
杜问颉舀着汤药:“什么挺好的?”
方绝鹤见傅观止一直看着他腕骨,没有放下袖子:“爹多了,挺好的。”
杜问颉点点头,一顿:“是挺好的。我爹……不会出事吧?”
方绝鹤笑了笑:“不是不认他么?”
杜问颉一哂,耷拉着脸:“还是不一样,我长得就像他。”
方绝鹤振袖起身:“如此关头,杜清之为难杜严之旧部下,百害而无一利,你爹不会有事。”
杜问颉端着汤药进屋,傅观止显然也闻着了苦味,方绝鹤搭住他手臂,踮脚偷了一口香,两人鼻息交汇,傅观止拥住他:“明早启程?”
方绝鹤点头,两人一并向山下走,过了座拱桥,方绝鹤带他走自己走过的旧路,指向山巅,一带而过:“那儿,我被锁过。”
那片峻峰雄浑挺拔,顶端负雪,与天际融合,苍茫无涯。傅观止眸中一涩,别过脸走向另一条路,方绝鹤忙追上他脚步,从袖里掏出个沉甸甸的布袋,赶着往傅观止手里送。
傅观止站定不动。
“没你香火多,招摇撞骗十一年,全部身家了,够不够做嫁妆?”
方绝鹤抖了抖衣衫,示意自己已一身空落落,傅观止托着布袋,寒风来搔发梢,他眼里有水光,忽然伸手拉过方绝鹤,紧紧拥他在怀,下巴压住他发顶,替他抵着风吹:“你要杀人,我不怕疼,我不怕诅咒,我替你杀,为什么杀,我不问。你说,我就会做。”
方绝鹤也环着他,埋头在胸前,傅观止说:“我什么都不要,你不用给我。但我很多事想不通,你要说。”
方绝鹤贪恋此刻温存,仰头吻他下巴,看进两汪深潭,喘了一口气:“再等等。”
二人走下了山,月已上东南角。
雪还未化尽,夜风长拂,方绝鹤与傅观止并肩坐着,望向山峰,旁边生了一把火,山岚时时扑面,似山河间暗潮涌动。
此一离观,不知几时能再回,方绝鹤多少对此地有感情,一夜里没怎么闭过眼。
天际逐渐澄明,两人互相支撑着起身,傅观止摸住归离,单手压住了方绝鹤肩头,向一旁看去。
松柏掩映之下,姜雁北披氅勒缰,马儿前蹄高扬,他翻身下马,脸颊冻得通红,下意识搭手在空无一物的侧腰上,冒着风寒跨步而来:“弗争!”
方绝鹤缓缓起身,一霎怔住,笑着看他:“师兄。”
傅观止抽出归离,控在掌心,弧光流转在皑皑白雪之间,铮然鸣响。
师兄弟二人嵇山一别,再未相见,隔了万水千山,也埋了千言万语。姜雁北面色冷峻,本在奔跑,忽而站住不再向前,抬手抹抹嘴,唇上冻出了裂口。
方绝鹤远看他一眼,拱手作揖,自知多说会连累姜雁北,转身便要走。
姜雁北看着傅观止,迈步慨然,开口拦人:“你敢走?真是让我好找!”
傅观止收剑,方绝鹤果然不走了,背过身笑:“师兄怎么找来的?”
姜雁北慢慢绕上来,将氅解在了路上,露出里面的青色道服,“把幡给了渺尘,让他通风报信。”
声音越来越近,方绝鹤一顿,侧目来看他。
十一年前风雪大作,山下锁链泠泠喧然,姜雁北便是一身青色道服,依剑拨开枝杈,与被禁锢在山穴里的方绝鹤对视。
方绝鹤抬眸:“不想用剑,它也不想被你用,去学刀啊。”
姜雁北:“哪那么容易。”
方绝鹤:“很难吗?”
姜雁北坐下看他:“你谁啊?”
方绝鹤笑了笑:“方绝鹤。”
姜雁北一哂:“不像。”
方绝鹤闷声笑了笑,被链子拉扯得有些疼,声音时高时低:“你谁啊?”
姜雁北:“我是你哥。”
方绝鹤:“哥。”
“你真不是他。”姜雁北肯定道,“他哪这么傻?”
姜雁北站起来,往前走了一分,看清了方绝鹤的眼睛,“我是你师兄。”
方绝鹤“哦”了一声,又很随意唤他:“师兄。”
姜雁北听这语气,知道他不傻了,纯粹是在敷衍,有些扫兴,说不出俏皮话来,“我得走了,师父让我别来后山。”
方绝鹤懒得抬头看他,“走吧。”
姜雁北走了两步,回头:“你怎么还赶人呢?”
方绝鹤不想理他,姜雁北琢磨了一下,“明天过来看你。”
方绝鹤又“哦”了一声。
姜雁北扭头走了两步,忽然觉得方绝鹤说的话在理,反身绕路直上,伸手握拳,轻轻砸到链子上:“碰一下,你这个师弟我就认了。”
方绝鹤闷声笑了,眸中尽是血丝,什么也没说,却是嫌他吵闹,挣着锁链,应付地递出手去,轻轻碰了拳头。
十一年后风雪更盛,寒风凛冽,姜雁北伸手握拳,抵到方绝鹤身前,对傅观止点头示意,什么也没有问,两人对视一下,姜雁北笑着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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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姜雁北你像个地头蛇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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