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风打出数道黑雾，直袭向杨意和易旬的面门。黑雾没有实体，极难躲避，易旬用双刀刀锋一斩，挡去六分，身体向后一仰，再避掉两分，却仍有一缕黑雾窜入易旬的鼻翼。

那之后，易旬没有受伤，但眼前出现了一个幻境。

——他看见了百年前的杨意打座的样子。

他一身素衣白袍，坐在青山碧水前，听见易旬来了，他睁开眼，朝他淡淡一笑。

那一刻，易旬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心可以跳得这么快。

百年前在青穹的那阵子，是易旬人生中最温暖的一段时光。

易旬笑着，沉浸在过去的一幕中，似乎不愿意清醒。

转瞬，画面一转，三鱼玉佩里的那一幕又出现。

元明尊者道：“杀红月谷人，救天下！”

杨意劝：“师父，不可如此。”

元明尊者拂袖：“不得不如此。你，还要帮我杀人！”

杨意道：“好……我去替你，杀人！”

不……这不是真的。

师兄不可能说这种话！

不对，我不在百年前的青穹，也没有真正看到师父要杀红月谷人，更没看到师兄杀人。

我在做什么呢……

陆香尘！我和师兄在救陆香尘！

易旬头疼得紧，很想睁开眼清醒过来。可他越想清醒，越有如山一般的东西压住他，让他清醒不能。

很快，突有一道上清之气打来。

易旬神识一片清明，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在半空中从海棠刀上栽了下去，幸得杨意及时赶来，把他抱入怀中，再点住他的人中，为他注入上清之气，才让他恢复。

易旬心里一凛。这……这人到底什么来路？真叫人防不胜防。

杨意这便道：“她怕正面敌不过，于是用的是窥探内心之法，她能看穿你所有心思。小心。”

魅再化作一道黑雾，飘在杨意和易旬跟前。

这一回她没有发动攻击，而只是对杨意说道：“哦？是么？我能看穿所有心思？可我怎么……感觉不到你的心啊？”

“胡言乱语说什么？”易旬冷冷道。他就在杨意身边，他当然能感觉到杨意的心跳，还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爱意。

可不知为何，魅说出的这句话，竟然有些让他心里发慌。

魅一笑，似乎洞察了易旬的心思，再对杨意道：“嗯……你的心当然在跳动。可那是假的啊。甚至你这个人……恐怕也是假的吧。你身上根本没有活人的气息，以至于……我无法探查你的心，猜不到你在想什么。不过……我倒是探查到了你师弟易旬的心。你要听吗？”

魅说到这里，又笑了两声，看向易旬，道：“啧，你居然怀疑你师父和师兄。你认为，是他们联合……害了红月谷呀。你师兄杨意要是知道你内心的想法，会伤心的吧？”

“胡言乱语！”易旬召来海棠刀，朝魅一劈。

魅立刻化作黑雾散入无形，片刻后再重新凝聚，她瞧着易旬，眨了下眼睛，“不过可惜啊，我看不到你师兄的内心。所以啊……我也没办法确认，当年的事是不是他做的呢。你们的师父还活着吗？我去看看他的心，再告诉你答案呀。”

“天地精气所生，具有窥探人心的能力。你是魅。原来，你还活着。”

杨意开口，看向魅，“我们不会信你所说。这些玩弄人心的把戏别耍了。阿旬，魅比从前更强大，怕是杀不死，与我合力，用青穹降魔阵，看能否先将她暂时封印。你还记得吧？”

最后一句话，是杨意通过传音入密对易旬说的。

“记得。”易旬回答一句，立刻咬破手指，画出一道符。

杨意与他一道，为符咒注入灵力。符咒凌空，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紧接着，黑雾源源不断被吸了进去。

看样子，这招有用了。

易旬呼出一口气，面露喜色。但下一瞬，光圈蓦然暗下去，黑雾倒飞而出，竟又重新凝成人形，并且那灵力似乎更强大了。

“不对劲。如果她只是魅，此招一定可行。她身上……身上怎么有某种仙家灵力。”杨意说到这里，挡在易旬跟前，“阿旬，听话，你先走。她怕要用大招了。”

“那我更没有走的道理。”易旬道。

魅再度化黑雾。这一回，黑雾如山如云，出现在杨意和易旬头顶，齐齐向他们压下去，似要将他们彻底吞没。

易旬解开左肩的衣服，要召唤海棠花。下一瞬，一朵牡丹花突然凌空而开。

举世无双的牡丹怒放，一口吞没黑雾，再紧紧闭上。

黑雾中隐隐传来一声尖叫，其后，花朵稍微展开了一些，黑雾立刻趁机溜了出来，再消失在天地之间。

紧接着，牡丹花败，露出陆香尘的人形。

陆香尘倒在地上不断吐血，似乎已剩最后一口气。

易旬和杨意立刻上前，合力将他带回昆仑。

-

夜半时分。昆仑。无极阁临时居所。

在一众人的照顾下，陆香尘到底醒了过来。

柳碗儿脸上挂着泪，看见陆香尘醒了，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陆香尘笑她：“不得了了。柳大管家居然会哭？”

柳碗儿瞪他一眼，转过头抹眼泪，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易旬也不觉莞尔，再看向陆香尘。“你不是说，你破格后，不能露出牡丹本体么？否则……”

陆香尘道：“不错。我现在为人的灵力尽失了。这魅……委实厉害。是我失策，之前没察觉到她的存在。如若不是，也不至害了六月雪。”

“那你后面打算如何？”易旬问。

“为人灵力尽失，不得不重新做回妖了。”陆香尘叹口气，“大抵都是命。躲不开。”

“可恢复妖力，意味着你要回妖界。”易旬道。

陆香尘无奈一笑。“要杀魅，还有她背后真正的主谋，我怕是只能恢复妖身。无所谓了。躲了五十年，等了结人间的一切，我该回去……担起自己的职责了。”

“嗯。师兄也说，感觉魅身上有股奇异的仙力，跟他在蓬莱遇到的很像。”易旬皱眉，“难道这次的事……竟跟仙界有关？”

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易旬紧紧皱了眉。

陆香尘瞧他一眼。“行了。我没事。有碗儿照顾呢。你去找你家师兄。过来人劝你一句，有什么疑问，两个人及时交流。别拖到最后，该解决的一直没解决，只好分道扬镳了。”

“我……”易旬无奈一笑，“我知道了。”

离开陆香尘的屋舍，易旬在昆仑崖边找到了杨意。

冰雪之地，圆月明亮。杨意一身白袍，似与月色融为了一体。又或者他本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一片月光。

易旬走至他身边，轻轻把住他的腰，将他搂入怀中，再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

杨意淡淡一笑，握住他的手。“陆香尘醒了？”

“嗯。他没事，只是不得不恢复妖身了。”易旬顿了顿，再道，“师兄，魅那番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我怀疑过师父，但没有怀疑过你。”

“我知道的。她那般说，只是为了乱我的心绪，好露出破绽。”杨意道，“你放心。我一直相信你的。就如你相信我一般。”

“嗯。”易旬笑了。只是这笑容很快落了下去。

浣花居客房里，杨意斩断手，用树枝状的东西安上去的一幕又出现在易旬脑中。

易旬手一抖，继而将杨意抱得更紧了一些。“那……魅的另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她说……说你没有真正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