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斗转,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见日照西山,本该临近夕阳西下的温暖不复存在,草木悄悄结起一层薄霜,不知不觉已过霜降。
身穿单衣的少年在草地上蜷缩成一团,之见他眉头紧皱,嘴唇有些发青,纤长的睫毛仿佛都被冻得分明了一些。
陆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最终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拖起一旁的黑剑作为拐杖,有些步履蹒跚地走回了小茅屋。
天色将晚,陆霖穿上存放在箱子里的冬衣,又从屋后的小棚子里挑拣出一些细柴烧了,坐在火堆旁把衣服拢了拢紧,温暖从指尖蔓延到全身,血色再一次随着火光攀爬上少年的薄唇。
剑里的夜铮一直没有反应,本就剩一丝魂魄附在剑上,偏不自量力要化出实体,白费了陆霖大把精血,如今又因能量的缺失沉沉地被封印在剑里。
可陆霖显然忘记了他昏睡前的最后一幕,只记得自己发了脾气,该死的黑剑又不理会他,如此正好,大家回到起点,破剑还是那个破物件,自己该干什么还去干什么。
少年越想越气,差点就把剑拿着当烧火棍。但也就是想想,临了夜,陆霖在屋内升好暖炉,还不忘把剑拿回屋里,放在离他最远的墙角。
麒云山顶的寒冬来的那么突然,到冬至那天,整个麟云山已是银装素裹,像是披上了一身银针狐皮。
陆霖裹着一袭有些陈旧的紫貂毛皮,闪闪烛光下映衬出琥铂色光泽,上乘貂毛细密轻盈,有着时光岁月也抹不去的高贵感。
少年伴着烛光细细地誊抄着旧书卷,说是抄写,不如说这占了茅屋整整一堵墙的书他都早就能默读出来了,就像是读了无数遍刻在脑子里一样,只看一眼就能知道下一页的字眼。
已经不知道写了多少页纸,陆霖觉得有些乏味,莫名地在空白的纸上描起了小像。画中人美目盼兮齿如瓠犀,明明是含着如阳春三月清风似地笑脸却又透着一丝开了刃的刀那般暴戾。
陆霖本不善丹青,但如今一笔行云流水,人像跃然纸上,草稿小像虽未着色彩却让人仿佛看到一袭红衣袂袂。少年忽得一愣,失力将笔掉在地上。
小像画的分明就是剑中人夜铮,陆霖惊慌地看了一眼斜在屋旁的黑剑,仓皇将画纸夹在了身后一堆书卷里,毕了又看了看一动不动的黑剑,如释重负般半瘫在椅子上。
其实陆霖早就发觉夜铮多半又是因为精血不足而无法活动了,只是如今他这样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陆霖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渴求再见到夜铮那无法名状的欲望。
这太邪性了,他害怕。
最近夜晚好像不似之前漫长,麟云山顶也渐渐褪去素白衣裳,东升的旭日又迎来百鸟的高歌,四季变幻,又是春的初章。
陆霖一早便收拾出门收集最后一轮的雪水,一本没有署名的药材书上写说雪水甘寒,能清热解毒,凛冬雪水过寒恐伤及内火,是以春日终雪最佳。
可是还未集到春日终雪,便在林子里遥遥望到一副躯体,急忙走进一瞧,只见那人一身泥土,黑布衫已经破破烂烂,破口处大多都是还在淌着血的伤口。
陆霖赶忙探了探气息,幸好还尚存一丝活气,但重伤已经不能移动,便在周围找了些止血的药草,胡乱塞到了伤者嘴里。
“你坚持一下!我回去拿药!”
说着便加紧脚步跑回茅屋,本来是准备翻药材箱子找些百里香和玄参,转念一想拿了麟云仙人留下的盒子跑了出去。
不愧是神仙的宝贝,眼看着那人刚吃了药没多久身上的伤口就开始结痂,陆霖跑出来得太急,把外套掉在了茅屋里,现如今虽然开春,但山顶还是寒风阵阵,少年看伤者一身破烂单衣,又见伤口基本都结痂了,架着他慢慢挪去茅屋里。
如此那伤者又在茅屋里昏迷了三天三夜,终于手指勾了勾,醒了。
此时陆霖正背对着他吃着刚摘回来的野果作为午饭,不想忽然整张桌子都被掀翻,下一瞬间自己就被怼在墙上,眼前是张着獠牙凶神恶煞的脸,匕首一样尖锐的指甲就要冲着他脖子划去。
陆霖保证那刹那时间好像停止了一样,世界开始走马灯似的倒转,他看到了每次失血虚弱时出现的麟云仙人,老是盯着自己看又不靠近的齐云门主和那个夜晚在水边笑得像正午阳光的夜铮。
那獠牙的脸忽然向右歪了一下,说道:
“你不是杀千刀的修仙玩意儿”说完鼻子用力的嗅了嗅,“怎么还有其他魔族的味道?”
陆霖的走马灯忽然停了,捡回一条命的他忽然意识到生命的可贵,活着真好,他想。
只见那“鬼”意识到陆霖根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毛头,便懒得理他,反爪向墙上一撩,留下几道深痕,眨眼之间就瞬移一样的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的翻着书案上的册子,没看两眼就往身后一甩。
陆霖死死地抵住身后的木墙,看着刚刚差点取了他性命的“怪物”,见那东西好像没在注意他了,便想悄咪咪的往黑剑那边挪去。
匕首就收在那怪物身后的柜子里,根本没办法拿到,眼下整个屋子里也就那个“烧柴棍”有点防身的作用了,求生欲在陆霖心里肆意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