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秋又回到了医院,她站在楼下,仰着头冒着颈椎折了的风险,一层一层楼数。有时候数的凌乱了,眼睛被密密麻麻的视觉疲劳侵袭,她再重头开始。这样周而复始,也不清楚有多少遍,在冻成冰棍人之前,她终于找到了X的病房。
风呼啸着刮过来,夹杂着看不见也摸不到的冰粒。人群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一走一过间,刮的脸生疼。他们是陌生的甲乙丙丁,在她的世界里没有表情,没有性别,她被撞疼了,碰的跌跌撞撞,然后在人群散去,还是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一开始的时候黎秋没想当一个全职作家。
从A社拿到小说比赛的奖金后,黎秋又浑浑噩噩念到大学。大家都很好,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洗澡、一起逛街,可是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切,打心眼里看不起平庸无聊又世俗。如果有选择,她更想像梦里的貘一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飘飘然,她成仙了。这样,大一暑假过完,她退学了。
黎秋找司马友弄了张医院证明,更以需要静养为由搬出独居。没事可做,每天看着太阳升起再落下,卡里的钱每日固定存入几千块,她需要混吃等死就行了。
X私信她,“你还是学生么?”
“不是啦,不是啦。”
“那你是大作家了?”
“你这么肯定!”
“我还记得你给我看的日志,神仙跟貘的故事。”
黎秋好像明白了,看了那么多年的书是为了有一天成为一个全职作家。她一头栽进写作里,不舍昼夜,直到写完第一本书,仅仅用了一个月。
要说喜欢这种事真是形容不出来,是外表还是情绪感染,最大的可能是那一天X的荷尔蒙达到PM2.5,她的世界变成寂静岭,包含一个X。之前他们只知对方网名,其他一切不了解。这些模棱两可的感情直到黎秋见到朝辞,她嫉妒、自卑、比较,那条跟朝辞一样的裙子,她穿着,踩着Tribute高跟鞋,司马友说她美的像仙女。
黎秋又穿上它,噔噔噔噔往X的病房去了。朝辞不在,她见她出去了,黎秋把门反锁,站在X面前。
X了解朝辞并没有像她所说那样,黎秋是朋友。她是叶凛带来的,她更熟悉叶凛,就像他熟悉黎秋,他支走朝辞,等黎秋来找他。
“说说看?”X问。
“你让我来的,”黎秋软了声音,坐在他床边,“好像分别的时候,我跟你说让你下次问个文字题。”
X坐直身子,伸手勾住了黎秋的脸,不足巴掌大,手心的柔软感到娇嫩的滑顺。他摩挲着,声音一起震动了她的耳膜。“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我觉得,你该走了。”
黎秋看着他,慢慢脱离他的桎梏,“我不会再来看你了。”她觉得她的小心思在X眼前暴露无遗,他温柔可有界限。
“你和叶凛很熟?”X侧身躺下,不再看她,他闭着眼,睫毛一抖一抖的。
“还行,他喜欢朝辞。”黎秋站起来拢起了外套,“我走了。”
房间没开灯,黑暗中偶尔闪过的光亮是窗外的车灯霓虹。黎秋推开门时适应了很长时间才看清司马友坐在沙发里,他翘着二郎腿,身子坐的挺直,手里晃着酒杯,优雅似豹。
他们在一起有多久了,恐怕谁都不记得,时间长的好像这个世界都要垮掉。司马友是个让人摸不清的人,他经常眯着眼睛看她,喜欢用细长的五指穿插过她的头发。就像此时,把她压进沙发里,左手中的酒一点一滴倒了她满脸。
黎秋嗅到微酸发甜的味道,这是酒柜里那瓶82年的拉菲。
“你去哪了?”司马友俯下身,轻轻舔舐她脸上的酒。
“医院。”黎秋不在意,眼睛盯着天花板,讥诮的勾起嘴角,感觉到钳在腰侧的双手一紧。
司马友直起身,一巴掌扇了过去,黎秋听到耳朵嗡的一声,下一秒头皮被扯住了。“我说叫你别辜负我。”
黎秋故意的,司马友看她笑意盎然地瞪着他,这正中她下怀。他以为她早已麻痹,沉溺在他织起的名为宠溺的网里,不是,她懒得装面无表情了,那张白面皮下肌肉牵动每一寸神经,它们做出丰富的表情,眼睑上扬,眼尾形成鱼尾纹,鼻翼微张,嘴唇扬起弧度,可是眼睛里全是讽刺。
无光徘徊十色陆离,映衬在落地窗上,投射出一张血淋淋的脸。好难过啊,这种感觉像突然被暴风席卷了一样,片甲不留撕得粉碎。她不刻薄,不乖张,她听话,为什么要遭这场罪。黎秋突然疯了一样挣扎起来,皮质的沙发把后背磨得发烫,她顾不得,双脚踢动起来,嘶声力竭喊道:“我没辜负你!没辜负!没有!没有!我没有!”
“小秋!”司马友试图制住她,“黎秋!”
“你放开我,你这个变态,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