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男子起身行礼。
那薛大人却并不作色,眼光游到一边。手掌啪啪击了两声,面上露出玩味之色。
霎时间,堂中作艳舞的舞姬皆如落潮般退下。丝竹的甜软之音亦戛然而止。
薛大人很是满意。一捋须,把美酒略抿一口。朗声道:“今日的宴会,我却不是主角。原是为了送别一位朋友而设下——”
两个水灵灵青衣小鬟弯腰打起一副织锦下垂珠子的帘子。帘后走出一人来。
只见来人头梳乌蛮髻,攒金凤钗,衣紫绣短袍,系青丝轻履。胸前佩一双龙文匕首,额上书太乙神名,衬出一双蛾眉下目光如炬。
双手还抱了一副阮咸。
却是个颇有英气的少年女子。
“红线!”
“剑仙来了!”
座中立刻安静下来,只有数人暗自絮语。
女子走到堂中央,此处波斯毯上已放置一只乌木高凳。她径自坐上去,双眼平视,却并未看任何人。目光似穿透一切而去。
手下一动,把阮咸略拨了两拨。
铮铮两声,如裂帛一般撕开方才遗留的靡靡之气,刺如诸人耳中。座中皆是一惊。
女子面色不动,歇了两息,十指如轮般拨开了。
嘈嘈切切,急如羯鼓,又似骤雨。乐曲中好像隐隐伸出一只巨手,攫住人心。闭目似能见塞上残阳,孤雁哀鸣,方觉心中惨然,忽又是金戈其鸣,战鼓如雷,教人心血沸腾。
女子转抡为挑,音调拔高,本已十分尖细,如山风高入云端。本以为已至极致,谁知尚有许多迂回婉转,如泣如诉,仿佛战后满目疮痍,黄沙漫漫。
座中定力稍差者眼眶已红。
女子见此,木讷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意。
五指在弦间随意一划,突兀一声把一个醉卧沙场的梦敲碎。
“好!好!”薛大人到底是多经世事,入迷未深,先举掌喝彩,又亲自斟了一樽酒,命身边候着的小鬟送上去。那小鬟眼角犹自挂着泪珠子。听主人唤,慌忙双手接过来,款款向前。
“多谢红线侠女相助。之前竟以倡优待你,实在是有眼无珠。还请饮酒一杯,权当谢罪。”薛大人竟对着女子鞠躬。
宾客们方从乐曲中清醒,又见权倾一方的薛嵩薛大人竟对着红线行礼,又是一惊。
红线放下阮咸,接过小鬟手中的酒樽,一口饮下。面上沁出一点红,如海棠一般,英气中愈添了一点妩媚。“薛大人说哪里话。红线在贵处叨扰许久,哪里还敢责怪大人。”把酒杯一举,示意已经饮尽。
“侠女好气魄!”薛嵩击掌长笑,又有数个魁伟大汉托盘而上。
定睛细看,盘中盛的却不是珍馐美味,或黄黄白白,或五光十色,竟是金银珠翠等物。在数只大烛与夜明灯映照下,愈加璀璨夺目。
座中宾客虽也大都是见多识广之人,见此情形,亦不由暗叹。
薛嵩又一拍掌,托盘者皆列队立在红线面前。薛嵩正色道:“侠女,我知你格外清高,但你解我危机,我已是承了你十分的义气。今日侠女要走,薛某人还是备下些许薄礼,聊表我这大俗人的谢意,还请收下。”
红线目光扫过数十只描金盘子,只见摞起来的金银耀花人眼,另有八九尺高的珊瑚树,鲜红可爱。碧玉水头极通透,珍珠如拇指大小。还有各种异宝,不一而足。
红线微微一笑:“薛大人盛情难却,只是礼物太厚,红线受不起,只好取一物以作纪念。”
薛嵩本是个老狐狸,当然知道这些俗物她多会推脱。只是如今她却说要取一样,却不知是哪一样?面上露出一点笑容来。
诸宾客亦是好奇,不知她会拣哪一样?是价值万金的珊瑚,还是一百单八颗东珠串子?然她是剑仙,抑或会取那柄鱼肠古剑?各种猜测,不一而足。
红线心中已有计较,伸出右手,手掌向上,中指轻轻内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