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不能使用的沙漠之鹰依然被别再他的后腰处,沉重而霸道的姿态像是一处华丽的枷锁,禁锢着某些无法言说的恣肆飞扬,然而更像是一处鲜明的裂伤,用最炫目的方式昭示了长老会对于顾觞的态度——不信任。
这是一种决绝的背叛,带着白塔夜晚海风的腥气,将顾觞的衣袂吹打得猎猎作响,那姿态就如同一对被禁锢已久的羽翼终于得到了解放,即便知道前方是歧路,也要展翅在空中划过最乖张最恣/意的姿态,毅然决然地飞往大海的深处。
他要以自己的方式告诉所有的人——顾觞二字,从来就代表着绝对的自/由,以后也绝不会改变。
左手被夹伤的地方开始红肿,淤痕的形状突兀至极,而顾觞自受伤后就一直下意识地避免使用左手,虽然他掩饰地极好,可左手指尖处轻微的颤抖还是辜负了他的伪装,清楚地昭示着一个事实——他左手处的伤势不容乐观。
右手臂上如同蜈蚣一般狰狞的伤口此刻更是因为顾觞毫不节制的动作愈发恶化起来,大量的血液汩/汩而出,伤口一次次地试图自愈,却又一次次地因为顾觞大幅度的动作而撕裂,半干的血痂在伤口周围呈现出一种参差起伏的质感,看起来颇为可怖。
他顾觞并不是铁人,他理所应当地会觉得痛,在这种腹背受敌又浑身伤痕的情况之下,割伤自己的右手臂完全是下下之选,可他仍然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这样的选择,甚至只愿意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并非想不出更好的脱身之计,他也并非不能想出两全的办法。
——他只是讨厌输。
无论是任务失败,还是落荒而逃,对于他而言都是输。
周围的惨叫声使得整个房间听起来就像是炼狱,然而本该是魔鬼的顾觞脸上却有着受害者一般的苍白,右手臂上的伤口无疑过深过长,一直无法止住的血液虽然是对付鬼灵的绝佳武器,却也是一柄以消耗他自身生命为代价的双刃剑。
沾染到血液的鬼灵不在少数,可完好无损的鬼灵却是更多,一个神执者全身的血液到底能够掣肘多少鬼灵从来都是一个未知数,因为从来没有神执者傻到以伤害自身为代价去完成一个任务。
顾觞是第一个。
大量失血的副作用已经渐渐体现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上扬的嘴唇也开始失色,整张脸上唯一精神的只剩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就如同他站的笔直的姿态一般,绝不呈现出颓然的姿态——这是顾觞式的骄傲,至死不休。
血液依旧在流淌,鬼灵依旧在惨叫,周围的一切依旧混乱不堪,顾觞却因为眩晕有了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都像是另一个时空中发生的事情,而他自己扮演的则是观众的角色,迷惘而冷漠地看着一切的发生,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观看这样一幅场景。
——直到一根金红色的发绳映入他的眼帘。
那是连辛送给他的发绳,这一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火花瞬间点亮了顾觞的思绪,关于白塔,关于神执者,关于连辛,关于禁锢,关于背叛,关于任务,关于现状,关于自身……所有的一切都在那瞬间回到了他的脑海中,清晰地如同白纸黑字的契约,无法抹去。
“神执者顾觞?嗤。”
他嗤笑着蹲下了身,伸手拾起那根金红色的发绳,因为失血的原因,他的声音并不大却依然有咄咄逼人的意味,他的动作并不快看起来却依然沉稳自若。
然而,就在他刚刚拾起发绳的一刻,一声稚/嫩而细弱哭喊忽然响起。
即便周围都是鬼灵凄厉的哀嚎声,那声微弱的哭喊依旧穿透了层层阻碍,在顾觞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他随意地将发绳套在了右手上,顾不上起身便就着半蹲的姿态转身冲向了关起的房门,过快的动作让他瞬间眼前一黑,眩晕的感觉直冲脑门,他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不住地喘着粗气,全然没有方才的镇定与沉稳,就像是再也无法站起来了一般。
然而,下一秒他右手撑地一咬牙,又开始奔跑,而那速度甚至比他没受伤时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