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望向那说话的女子,却和刚刚一样,只见到一篷白雾笼在她周围,甚至连身形都看不太清楚。
“斗枢,你带着他们先走吧……”纵使看不见她的脸,风无争却似能听见她话中的叹息与微笑。
“我们?罗衣大人,难道你不和我们一起离开吗?”白衣男子的声音已激动起来。
“我要迟一会儿,还有点事情要做。”那女子的声音依旧温柔,“我已答应过她,要带她一起离开。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可她现在已变成大人您的敌人了啊!罗衣大人你明明知道的,父亲不知用什么法子控制了她,只要她一见到我们,哪怕是她向来最亲近的您,也会毫不犹豫地下杀手。”
“所以,您现在留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们可以先离开,然后再慢慢想办法不是么?不同于那些凡人,我们还有那么多的时间……”
“很难。这样子的机会很难再有了——斗枢你应该知道,以父亲的性格绝不会允许自己再犯同样的错误。或许我下次再来的时候,他已将幽兮真正变成了只会杀戮的兵器。所以,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那女子微笑起来,“而且我早已许下了诺言不是么?我答应过她,一定会带她离开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
“那大人您就这么将我们都抛弃了吗?只为了她一个人?!您也曾对我们许下过诺言,要一直领导我们,到新的世界里去,让每个人都能自由而幸福地活着……我不允许,不允许!”那白衣男子一声大叫,手中已涌出一篷蒙蒙青雾。
风无争只觉得着体内那半成形的珠子一跳,心中莫名地涌上一段信息,却是对那蓬青雾的描述:流光,能自由扭曲甚或破开空间,距离一词于它毫无意义。
这种能力,却与自己的瞬移好像。
风无争心中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却见那白衣女子轻轻一叹,竟恍如不觉地自青雾中走了出来,似慢实快的一指点上了那白衣男子的眉心,“斗枢,你这又是何苦?你明明知道,你们这样的能力,对我来说都是没有用的。”
“离开这个地方吧,到更广阔的世界里去,好好把握来之不易的自由,去追寻你真正的生命意义……这些不是你们一直盼望着的事情么?”
温柔的笑容中,她已踏进了前方那着火的建筑物。
“可我不要那些!比起那虚无飘渺的自由来,您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您在的话,那所谓的自由没有任何的意义!”那白衣男子呆呆立在原处再也动弹不得,唯一自由的声音已凄厉绝然,“对我而言,您便是一切啊,如果是为了您的话,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啊!罗衣大人!罗衣大人!!!”
有炽热的水滴洒在地面上,转眼已凝结在无尽冰雪中。
只是视线中那温柔而美丽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回头。
风无争只觉得心口处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眼前的火焰一下子大了起来,席天幕地,几乎将他也卷了进去。
在被这无边火海形成的漩涡完全吞噬之前,他的眼睛终于看透白雾,看清了那白衣男子的脸。
——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昏天黑地里风无争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似乎也变成了漩涡,一直在旋转。
无休无止般。
耳边有断断续续的声音如碎片般涌入脑海里,其中的意义他完全无法理解,更无从阻止。只能如残破的接收仪器般,任由它们将他折磨得头晕脑胀。
“守护……她……”“母系的……血统……”“他那边……也是……”“双重复合型……”“流光……”“转瞬千年……”
浑浑噩噩中,那张似曾相识的脸终是在他的记忆中找到了对应的旧痕。
与之相重合的,赫然竟是,他自己的面容。
……
风无争一声大叫,已自床上跃了起来。
“欸,这就醒了么?快得出乎我的预期呢。”娇媚慵懒的声音响起。风无争一抬头,便看见一名一头乌发长到几乎不可思议,披一件极古怪长长白衣的女子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女子身量极是高挑,几乎比站起来的风无争还要高上半寸,一张极美的瓜子脸,只是风无争在她那双已弯成了月牙儿般的眼睛里却分明看到了笑意深处的淡然与嗜血。
“好了好了,你既然已经活过来了,就说明我的两万两银子已成功挣到手了,那就别再赖在这里!”
她猛地笑容一敛,脸部表情改变之快足以令人叹为观止,在风无争尚自看着自己胸口处已收口的伤疤还未搞清楚状况时,屁股一痛,竟已被她重重一脚踢了出去,一头栽在花圃里,一时竟爬不起来。
“啊呀呀,不会出手太重了些,伤口一下子重新裂开死了吧?嗯嗯嗯,应该没有这么脆弱才对!”有着长长黑发的女子支着下巴想了想,拍手笑了起来:“不错,我应该对我魔医笑别离的医术更多些信心才是。小子,别再装死了,顶多断了两根骨头外加点脑震荡而已,不会爬不起来的!”
天下间竟还有这样的大夫?!
风无争气往上冲,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却有一只白色的鹦鹉扑着翅膀落到了他头发上,红嘴儿里清晰地吐出了几个词:“两万两……三个月……不准乱做试验……”
“啊啊,我知道了知道了!”笑别离按着额头叫了起来,“烦死人了!天下间哪有你这么罗嗦的宠物?!——你信不信我现在把你剁成八块红烧了?还有,谁教你这么对主人说话的?嗯?手术刀——!”
她一声尖叫,猛地抬起了脸,面孔竟狰狞得怕人。一枚银白色闪电嗖地自她指尖掠过,眨眼间已将那只白鹦鹉活生生钉在十丈外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风无争看得从脚心里往上直冒凉气,心中终于对笑别离这个魔医一称的贴切性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两万两……两万两……不许再杀手术刀……两万两……”那本以为早已死得透了的鹦鹉的声音居然仍没有停。
风无争扭过有些僵硬的脖子仔细打量时,却见它依旧羽毛雪白,竟似连半滴血也没有流出来。精神头儿反而好像更好了。
可是,那把手术刀明明是穿透了它的胸口将它牢牢钉在树上了啊……
目瞪口呆地看着已恢复一脸盈盈笑意的笑别离拎着鹦鹉的翅膀极其粗鲁地将它从树干上扯下来时,风无争额上一颗大大的冷汗终于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