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三脑中嗡地一声，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头顶，他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战栗着扯着胸口，他的心跳得那么快，几乎跃出了心口，泪水不知不觉已流到了脸上。

他挣扎着爬起，去追那马车已渐行渐远的影子，可是方奔得几步，因寒冷而早已僵木的四肢已让他重重摔倒在地。

无边无际的冬日雪地里，仅得一身破衣的少年于事隔五年之后，终于再次嚎啕大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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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金城，南门

朱宝儿长长打了个喝欠，紧了紧六年前新置下的那件羊皮袍子。现在天色还早，轮值数人仅得他一人先到而已。

[他娘的，早知道老子也在暧被窝里多眯半刻岂不是好？明儿个我可说什么也不会一个人先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吹冷风……]

在他张开的嘴合上之前，随着一阵纷飞的雪尘，他看到了那辆有套着四匹雪白骏马的华贵马车。

他从未想过，在黑金城这样的地方，会看到这样一辆马车。而且，还来自断梦森林的方向。

他张得能轻松吞下两枚鸭蛋的嘴一时竟忘了合上，只是傻傻看着这马车。

然后，他便听到了一个天籁般的声音微笑着问他，“我第一次到黑金城来，大哥可有什么好客栈能推荐给我？”

擦掉嘴角不知不觉间滴下的口水，朱宝儿矮小的身躯挺得前所未有的直。

客栈？住的地方？荣家是黑店，但对这样的大客户，应该还是不敢随便出手的吧，光看这马车，天知道他们有什么样的背景……还是说告诉他们去工会那边的住处？那里听说向来安全的很……

拍拍满是污渍的羊皮衣，脸上挂着最诚恳的笑容，朱宝儿细细朝前方指点，“往南直走，拐一个弯，不过几百米，就到了。”

“好大一家‘荣记客栈’，里面有上好的上房……老板娘更是热情得很……”

朱宝儿在心里对自已啐了一口，几乎活不下来的现在，还想做什么好人？别人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惹不惹得起自有荣家自己去试试，他瞎操什么心！如果介绍他们去了新建的工会那边，他哪里有什么好处可拿？如果这马车里的人住在荣家，不管好坏，他至少有机会见见那个有着这么好听声音的小娘儿到底是什么模样。到时候如果运气好……

想到这一点时，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是吗？真是谢谢大哥您了！”自珠帘中传来的音色如夏日掬起的清泉，如春日第一抹的暖风，温柔又纯净。朱宝儿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轻得好似没了重量，醺醺然中但听得那女子仿佛自心底里发出的欢悦赞叹：“刚到黑金城就碰到大哥这样的好人，真是太幸运了……”

马蹄踏过积雪的清脆声响中，马车辘辘而去。

朱宝儿挠着头顶稀疏的黄发，笑得像九月的菊花那般灿烂，遥遥地，他不断朝马车挥着手。然后，他忽然觉得有些冷。

低头一看，便发现羊皮袄上突然裂了一条细细的缝，不偏不斜，正正在他身体中央，细缝越来越大，鲜血从里面崩了出来，然后便是他的五脏六腑，他想大叫，却发现叫不出来，只有鲜血自他口中狂喷而出。他听见惊惶的呼声，远远的前方，同队的德标与李头儿望着他时眼中满是恐惧，只是在与那辆有四匹雪白骏马的马车交错之时，他们的头颅全喷着血飞了起来。

朱宝儿突然想起，一直默默端坐在那马车御者位置上的冷淡少年，他有着英俊到几乎犀利的眉眼，肤色雪白，乌发垂肩，一双眼像潭水那般冰冷沉静……

鲜血由眉心至下颌炸裂，朱宝儿的半边脑袋噗地栽到了城门口的雪泥里。因过度惊愕而大睁的眼睛，只是怔怔看着那辆远去的马车，依稀间，他仍似听到那车中少女清悦的笑声，温柔优雅，无比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