钴蓝无垢的万里苍穹，仿佛是席地铺成的碧色琉璃，流云疏寂，逶迤着深海般的幽邃和庞远千年的寂寞。

多年以前，他也是这样长久的仰望天空，一个人坐在白色玉阶上，身后雄伟华丽的宫殿幽谧似古刹，了无声息，空旷冰冷的寂寥铺天盖地。

少年半阖的眼，靠肩胛骨尖锐的疼痛挽留着最后一丝神志，眼角隐约一道清冽忧悒的潋痕，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失血过多的脸呈现出透明的青白，整个人虚弱得只剩下一副空壳子。

他缓缓弯起嘴角，似有笑意，那一剑刺得可真狠，生生贯穿皮骨，离心脏只差分毫。他不过是不甘心，抵死迎上，扯下那人的面巾，那张脸，再清晰不过。那一刻，却有种锥心的痛楚传达百骸。

当初太子太师陈子迎曾多次警戒他：“堂居者心若明镜，底下人若不知收敛慎微，终有一日要吃大亏。”

可不，他已经吃了大亏。十年韬光养晦的隐忍，战场刀光血影的磨砺，朝堂鬼蜮心机的浸染，自以为变得强大，那人不过一道离京圣旨，就架空他苦心操纵的势力，不过一声杀无赦，他立刻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如何，能甘心……

也许那人是故意的，离开鸾京之前，让他无意窥见传说中的暗影青龙，那样深刻凌厉的容貌，料准他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就连死，也要他死得清楚明白。这是那个人作风，断不让人有一点点期念。逼至绝境，看他如困兽挣扎，再彻底毁灭。

终是敌不过！

少年的身体有一丝轻颤，但那股恨意却似排山倒海，彻底湮没了心底不值一文感情。果真只有无情，方才化至境。

可，身体越来越淡的感知，少年不禁猜想，自己也许真的会死在这杳无人烟的万丈深谷。

已经有七天了吧，昼夜的交替尽管悠长却又转息瞬变。他躺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满身的伤口浸泡在水里，已有腐烂的趋势。

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状态，不是没有绝望，四周全是尸体血腥发腐的恶臭，左手边那个头绑黄巾的二等侍卫，半个身体泡在溪水里，睁大着眼，死死盯着他，眼眸已经高凸枯裂，森白的瞳仁泛着燥红的血丝，偶尔不小心看到，还是会心悸。

这个侍卫是在青龙一剑斩毁断崖的那刻，抱着他一起掉下来的，那样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还知道发功护住他，不然，早在七天前，他就摔死了。

也许，大锦朝的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

也许，死了才好。

也许，死了就能解脱了。就能永远陪在母妃身边，可以用力去温暖她冰冷的心。

宣仲脸上露出淡淡的笑，牵动到伤口，嘴角溢出一丝鲜红，那抹妖治的红蜿蜒在少年绝世的容颜上，有种让人窒息的惊心动魄。

若是真的死去，就不用再活得那么辛苦，不用战战兢兢地提防任何宫变暗杀，不用藏匿喜怒哀伤，还有对那个人，他的皇兄，大锦朝的帝王，也不用再粉饰兄友弟恭的盛世太平。

可，到底不甘心……

“仲儿…仲儿，你要活着，没有母妃，你也要坚强的活……活下去！”女人痛苦的吐出大口鲜血，斑斑点点洒在湘妃色的绉缎锦衣上，潋滟夺目，似一颗颗精致的胭脂泪。

那张娇弱苍白的脸，是不甘，是不舍，更多的是寂如荒雪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