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应该能比皇帝多活一阵,我看他也是快不行了。”
白玉蔷又来蘸了一次水,苏令瑜把泡着地骨皮的碗放到一边,在客座上坐下,捋捋袍摆,“毕竟是皇帝,会有办法吊命的,说说你吧,怎么回事?”
“要终身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样子,用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孔生活,武学进展要超乎常理地迅速,还绝对不可以老。这种超出凡人本分的事,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白玉蔷敷了一会儿脸,把那些垂下来的皮肤都按回去,红痕渐褪,她这张脸总算是又能看了,俏丽,年轻,看起来顶多二十岁。但苏令瑜刚见识过她那副鬼样子,此刻她就算露出一张神仙下凡的脸,苏令瑜也无心欣赏,遂冷冷反问道:“比如?”
白玉蔷略侧回身看她,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比如脸烂掉,比如死得早。”
她说着,把自己护腕拆下来,袖口卷高,露出一截修长又苍白的手臂,趁在白衣断了,见过鸟的骨头吗?空心的,很韧,很轻,但也非常脆弱。轻功跟别的功夫不一样,骨架越轻便,就越有学习轻功的天赋。但这种天赋,比起我要做的事,还是远远不够。”
苏令瑜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真正的、最初的那个“白玉蔷”,希望创造出自己不老不死永不孱弱也不消失的假象,通过培养替身的方式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年轻而强大的“自己”,难免就会对这些被收养来当作替身培养的孩子,用上非常手段。
“我从小学的功法、以及辅佐这门功法的手段,就是让身体变得像鸟一样,用二十年的时间,去赶上别人四十年的轻功修为,然后在保持不住的时候去死。你仔细观察过鸟吗?跟猫狗不一样,你很难见到它们垂垂老矣的样子,对吧。”
鸟老得不明显,而且死得很快。
苏令瑜捏了捏眉心,“你既然选择现在告诉我,就说明我还能帮得到你。”
“没错,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白玉蔷终于把三炷香都插到了满意的位置上,慢慢到主位坐下,“我能走到今天,付出了很多代价,不感激任何人的栽培之恩。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吗,你现在知道了,我所做一切,就是为了让那个人,那个亲手促成这一切、痴心妄想自己可以永远留在这个世上的人,让她努力的一切都沦为泡影。但现在,我还差最后一步没有做完。”
苏令瑜向来觉得,白玉蔷这个人的话,最多只能信七分。但结合已知全部信息,她觉得白玉蔷这番话可信的程度会高一点。
白玉蔷自从洗白上岸以来,所作所为,固然是让她本人的权势更进一步,但对比最初那个白玉蔷的意愿,今日一切其实是自毁长城。白玉蔷整合并州绿林势力被武后收编,并州一带就再也没有能跟朝廷抗衡的在野力量,无论那个真正的白玉蔷所图为何,基本都已经完了。
“哪件事没做完?”
“让‘白玉蔷’这个人,以一个不太好的形象,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把“消失”二字咬得格外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瞳仁微微转动一下,盯住苏令瑜。
“苏少卿,我只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