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王离和任嚣两军安排就如你等所言。另外,诏王离总领函谷关、潼关和河东守御,各处主将均由其指派。”胡亥说道。
然后他稍稍顿了顿:“至于李良……诏李良放弃长平,在白陉上的沁水西岸择地筑关卡死白陉入河东之途,并晋其为牙门将军。告诉代王左车,我放弃长平也就同时放弃了屯留,他既然占着滏口陉,那就让他在合适的地方筑关驻军,既要避免诸侯军进了他代国的国土,又尽量不要与诸侯军冲突。屯留和长平不能给他,留着给其他诸侯争去。”
公子婴一拱手:“圣上既然要放弃屯留和长平,此二地今秋的粮秣臣觉得不应留给后来诸侯。”
“皇兄想得周到。”胡亥又露出了犯坏的表情:“长平存粮让李良带走,除自用部份外,其他的由白陉转运河东。屯留存粮送给代国了,让李左车迅速派人来取,不过要让张苍跟他们算算账,当做他养军补偿的一部分。另外诏李良和李左车都不要去索百姓存粮,让诸侯来当恶人。好了,皇兄就按此去拟诏并发出吧。”
“嗨。”公子婴施礼后掉头入营写诏书去了。
曹参已经直接回了咸阳,不过听说皇帝已从武关回返,陆贾和栾布却从咸阳迎着皇帝车驾赶来了蓝田大营,此刻正站在另一边等着。
“卿二人有什么急事非要从咸阳赶过来?”胡亥吩咐完公子婴,这才看着陆贾问道。
“圣上,是上卿史布,”陆贾把手向着栾布略略摆了一下:“有意前往西域,为圣上探查西域地理与各国情况,臣就与其一同前来面圣,并在途中将臣出使月氏的情况详细说了说。”
胡亥饶有兴致的看着栾布:“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去西域?”
栾布稍稍有点紧张:“圣上,臣闻客卿之前出使月氏,因赶着与圣上在陇西会合,所以未行更远。臣前数日遇到一伙西域胡商,是从楼兰以西的龟兹国而来,正要回返。臣就想到,若与这些胡商同往西域一行,以秦贾的身份带蜀锦、茶砖贸易,并少量携带瓷器向西域诸国展示,却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商贾身份?”胡亥用玩味的神情看着栾布:“何不直接用秦使的身份出使各国?这样还可带几百卒随扈。”
“圣上,”栾布恭敬一礼:“出使所接触的均为各国王贵之人,诸国遥远,臣出使后各国遣使回访亦不便。且臣贩售货品也能有与上层贵族接触的机会,还多了对民间的察看,观察各国山川地理也更方便一些。带卒随扈,臣怕与胡商地位不等,获取讯息亦不便。”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胡亥伸展了一下腰身,“不过客卿贾是知道这一路艰辛的,且马上就入冬了,雪野难行,不若春日时再行。”
“无妨,有胡商随行,他们可扛冬寒,臣自然也可。”栾布笑笑:“臣得圣上青睐入咸阳前,也为售贩酒者佣而行贾,这冬日天气还难不住臣。圣上可赐臣一什健卒为护卫,并供给臣货物和马匹即可。”
“嗯……”胡亥想了想拿定了主意:“我可赐你出使旌节,你收于囊中视情况需要则可用。其他的事情,”他眼珠一转看向陆贾:“就由客卿协助你去备办吧,正好皇兄在营中拟诏,尔等就入营让皇兄再拟一诏给少府,想必你也想好了都要些什么东西。”
栾布大喜,深施一礼,就随着陆贾走入了大营。
胡亥望着他的背影,心说历史上张骞出使西域,过了黄河没多远就给匈奴人俘虏了,前后十三年才回到长安。现在匈奴未占河南地,河西走廊也还在月氏人手里,陆贾又出使过月氏,想必栾布此行不应该那么倒霉了。
陆贾……陆贾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有件事情让他去做。
晋阳。
王宫大殿内,只有李左车和蒯彻二人,连内侍、史官都给轰出去了。
“王上,”蒯彻笑吟吟的:“臣与将军熊(武叔熊)议定的方略已经在进行中了,代骑一万与雁门所出的楼烦骑军一万合而为一,向北越过大青山后,诈作丁零人(位于贝加尔湖东南的游牧族)进袭匈奴部落。冒顿单于已将匈奴各部落壮夫抽取一空,凑出控弦之卒十四万去伐东胡,因此此趟出兵风险不大,争取两月内返回,也不需要多大收获,能扰乱一下单于的作战节奏,让其不能全力对付东胡即可。”
“如此一来若匈奴伐东胡未竟全功,则南有中原,北忌丁零,东面东胡也警觉起来,冒顿就无法全力去打月氏的主意,皇帝开河西商路就阻力小了很多。国相筹谋此事近一年,实在辛苦了。”
李左车赞赏的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有另一件事还需要和国相商议一下,就是当下山东的局势。”
“大王请讲。”
“这一段时间国相都在往来雁门,并调代骑,对山东形势可有了解?”
蒯彻想了想:“臣知道以楚上将军籍为首,诸侯军约三十余万已经追秦啸军将至荥阳,后续臣就不知了。”
“秦啸军并未在荥阳与诸侯军决战,而是直接放弃继续西退。”李左车摸了摸颌下短须:“原来怀王之约里的另一路军,就是由刘季统属的那路,经由颍川取了南阳,却没有去攻武关,而是回头再经颍川取了雒阳。”
“皇帝既然任由刘季来回奔走,那就是说,皇帝已经彻底放弃了山东?”这毕竟是早就知道的事情,蒯彻也没什么惊讶的,这句问话就是确定一下。
“皇帝早就决定若反军势大则弃山东,目前这个时机也正合适。现在的问题是,我代国当如何才能不如池鱼一般被殃及。”
蒯彻沉思了起来,少顷说道:“井陉、蒲阴陉俱在我手,滏口陉虽也在我手,可屯留和长平却仍在秦军手中。王上的意思是,若秦人连同屯留及长平一起放弃,我等当如何?”
“寡人其实很担心皇帝诏我等占据屯留和长平,这样寡人就会直面跟随项籍伐秦后被酬功的诸侯,韩魏诸人肯定都会想要上党郡。寡人最不想要的是长平,但屯留却让寡人为难。若不取屯留,则占着滏口陉东段的意义就不大了,不若退到屯留西北,筑关防范山东诸侯入代。但要取屯留,就要在彼驻军,这一来还是有与取了长平的诸侯发生冲突的可能。”
“王上说的是,上将军籍既然合诸侯军共同伐秦,即使最终入不了秦关,也会将山东现有之地进行重新分封酬其功。”
蒯彻思考着说道:“诸侯联合伐秦,我代国一直作壁上观。若在秦人退出屯留、长平等地时大王突然伸手攫取,确有可能引诸侯共愤。若诸侯军伐秦不成,调转兵锋向我泄愤,我等虽然不惧,却也与诸侯产生了仇恨,日后不得安宁矣。依臣之见,还是不取屯留,不过滏口陉东段也无需放弃,在屯留北筑一关即可。上党原属魏国,此番魏王豹跟随项籍伐秦,很大可能会重得上党,魏人想必也不会为滏口陉的一段跟大王相争。”
李左车听到蒯彻的分析,脸上那种左右为难的表情慢慢舒缓了下来:“国相分析得极是。既这样,国相向皇帝发密奏,先表明我等态度。”
蒯彻拱手施礼:“臣觉得皇帝希望大王能稳坐代国以御北疆,应不会诏大王取上党郡,我等表明态度也是大王对皇帝的一片忠心。”
李左车说要密奏小皇帝表明态度,实际上就是对由小皇帝派来的这个国相蒯彻表明态度,只要蒯彻不认为他对秦有异心,密奏不密奏就是个形式。听蒯彻这么说,他就很踏实的捻须微笑起来。
“虽说国相代寡人密奏皇帝表态,可我等也不能只等皇帝密诏。军情紧急,随时会有变数。长平现仍有偏将军良(李良)的三万卒,国相可遣斥侯时刻关注其动向,若将军良弃守长平西退,则皇帝就是决意放弃屯留和长平。”
李左车向殿门看了看,似乎在透过殿门遥望咸阳,“国相先将所有屯田卒召回成军,并做好准备在屯留北择地筑关。现在正是需要我代国全面准备应对山东变局的紧要时刻,必须强化各陉关对山东的防御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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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东门外,刘邦带着自己属下的将领,谦恭的弯着腰向刚刚停住戎车的项羽行正揖礼:“季等,恭迎上将军。”
项羽一步跳下了戎车,上前把刘邦扶起:“大兄为何如此多礼,你我既为兄弟,弟怎可承受兄礼?”
就算项羽对刘邦趁虚而入抢了雒阳而恨得牙痒痒,可既然刘邦没有把现在军中最缺的粮秣一口吞了,现在还用极为低姿态的样子给了他巨大的脸面,项羽的不快就算没有完全去除,但在面子上已经可以继续承认两人的盟兄盟弟关系了。
“季在军中,当然要礼敬上将军。”刘邦虽然直起了身子,还是继续谦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