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初五 谷雨

江南的春日最少不了的便是雨，朦朦的雨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春风，将一切变得似雾非雾似线非线似有形似无形，但这并不阻碍人们心中的喜悦，大旱之中的难得甘露滋润着每一寸土地。

隐疏山庄里也是难得的热闹，少年在雨中奔跑发出啪塔啪塔的声音，给肃穆的山庄里增添了一份生气。

“哎呦，跑慢点，别又摔着喽，这要是老庄主在的时候，你呀就倒大霉喽。”年老的妇人慈爱的笑着扶住差点滑倒的少年，嘴上一点也不闲着：“你呀，就仗着庄主宠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呀？”

叶舟笑的见牙不见眼，脸上露出的一对梨涡看得人心生欢喜，他拉住妇人的手臂撒着娇：“赵妈可千万别告诉庄主，否则我又要挨骂了！”心理却是一点也不在意，公子的脾气好得很，平日里只是怕了那些絮絮叨叨礼法制度的长老才会装作严肃训斥自己两句，转脸还会带自己去山下玩。

“姓柳的带了把刀来找少爷品鉴。”叶舟向身后抬了抬下巴。

远处一袭黑衣的少年慢慢走近，他长得有些妖异，精致的五官难以描绘，但挺拔的身姿与阴郁的眼神使人并不会将他误认为是女子，他紧紧抱住怀中用黑布包住的刀，苍白的手上青筋清晰可见。

赵妈一巴掌打在叶舟后脑之上，将他打的一个踉跄：“怎么对客人说话呢？柳少爷好，怎么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受了寒，我去给你拿身衣服。”

叶舟摸着被打疼后脑勺，心中哀嚎，姓柳的真讨厌，每次一来所有人就都向着他，除了长得好看他不就是被公子救回来的芸芸众生之一吗？每年公子救得阿猫阿狗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也没见他们对其他人这样啊！

瞧瞧这阴恻恻的眼神，分明就是呲着毒牙的蛇，公子哪里都好就是心太善良了，自己明明跟他说了好几次柳余恨这人有问题，他就是不听，还说自己想多了，但愿不要出什么事。

他四处张望着，随手拿起赵妈放在阳台上的谷雨帖，在手中抖的哗啦啦直响：“这都是什么东西“太上老君如律令，谷雨三月中，蛇蝎用永不生”，贴这些干什么，丑死了，有庄主在，还求这些虚妄的东西做什么！”

“你这熊孩子，要淋湿了！”赵妈一把抢过年画，板着脸说道：“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驱凶纳吉，保平安，庄主是大善人，但也挡不住小人的存在，贴上这谷雨帖什么妖魔鬼怪都不会靠近庄主啦！”

叶舟来来回回打量着谷雨贴，贴纸上电闪雷鸣，火焰四射，太上老君峨冠博带，白髯飘飞，双目如电，左手高高举起，右手托着降妖法器，脚下七彩的蜈蚣、蜘蛛、蟾蜍，毒蛇正在垂死挣扎。他不屑的白了一眼：“您可真逗，若这些东西有用那从一开始就不会有牧渊宫！”

“哎呦，你这熊孩子说什么呢！”赵妈脸色一变，对着柳余恨陪了个笑，揪着叶舟的耳朵将他提到一边：“你当着外人说什么呢？就算牧渊宫已经覆灭，也和隐疏山庄没有半分关系，你是不是想挨板子了，族规第五条是什么！”

叶舟心里叫苦，自己这张嘴平日里跟公子没大没小惯了，今日居然说秃噜了嘴，只能赶忙讨饶：“是不可沾染评议任何江湖是非，这不是赵妈你在嘛，我就没多想，我错了我错了。”

赵妈收起了往日的笑脸，忧心忡忡的握住叶舟的手，叮嘱道：“舟啊，我看着你和庄主一天天长大，也知道庄主对你好，但你要知道主仆有别，更别提这偌大的隐疏山庄，多少双眼睛，多少只耳朵，全都支棱着盯着庄主。今天我听了没事，这话要是让其他人听了告到长老们那里去，庄主也没办法在为你兜着！你还小很多事都不了解，现在山庄里气氛不比从前了，你千万要小心，赵妈没什么所求，只要你们都好我便安心了。”

“啊……赵妈你在说什么呀，庄主那么厉害，而且还有白少爷和枫少爷，一切都会没事的。”叶舟虽然一时间虽然想不通赵妈这话从何而来，但这并不妨碍他听出其中的凝重，他用力点着头把赵妈的话刻在心间，自己怎么样无所谓，但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公子！

赵妈慈爱的笑着，摸了摸叶舟的头顶：“乖，快别让柳少爷等久了。”

“切。”叶舟瞥了眼不远处的柳余恨，小声嘟囔着：“我看就他最奇怪。”

***

山庄的左边的尽头是一片荷塘，此时小荷才露尖角，却也将荷塘点缀出别样的意境，身着月白华服的公子慵懒的斜倚在栏杆上喂着鱼，雨滴飞落，却没有一滴能近身，可见他身手了得，竟将真气外放避雨。

叶舟清亮的声音由远及近：“公子！公子！柳余恨说找了一把刀，让您品鉴一下！”

望着奔跑在雨里的叶舟，叶秋池无奈的笑笑，这个家伙和他说了多少次，雨天路滑不要乱跑，就是不听，每次歪理还一大堆，将手中瓷罐在栏杆上放稳，溜溜达达的迎了上去：“别喊了，隔老远便听见你……”

叶舟有些困惑的看着僵在原地的公子，顺着他的目光回身望去，只有柳余恨和朦胧一片的雨景呀，故友相见，这是怎么了？他有些踌躇的停在了路当口，不知该进该退，裹挟着雨水的风比以往更加刺骨，坠落的雨滴砸在身上，让他打了个寒颤：“公子？”

叶秋迟被叶舟的声音惊醒，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将叶舟按在自己身后，笑得有些苦涩：“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