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死亡最近的时候,我坐在三环那栋还没来得及封顶的大楼的女儿墙上,鼻腔里充斥着建筑材料的水泥石灰味,脚下是每一分钟都在堵车的那条主干道,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世界可真是无趣”。
我没有往下跳,那栋楼造起来挺不容易的,我死了就死了,但如果因为我的厌世情绪给别人添麻烦就不太好。
这好像也是废话,毕竟我现在还在您对面,肯定是没有跳下去的。
其实当时那些想法也并不是真的想法,而是我发给前任的微信消息,还配了一张看着就很危险的自拍,就是那种坐在大楼边缘,看一眼就觉得会掉下去的那种照片,虽然我确实就是在那儿。
我是真的有病吧,边缘型人格障碍什么的?我在千度上搜过,感觉我当时的行为有点像,但也不是,因为我并不是真的想靠自杀挽救感情。
我应该是个很成熟的表演家。从小到大一直在扮演着长辈所期待的听话角色,并努力让自己成为邻居家的小孩。确实有些成效,但爸妈还是离婚了…
离婚了也挺好的,我能两边拿钱。
诶,抱歉抱歉,又扯远了。我的自杀表演获得的唯一成效就是成功的被前任拉黑了,或许因为她觉得我只是用ps给别人的照片换了张我的脸,毕竟我那么恐高,在那种地方怎么可能还有心思自拍?
我当时应该跳下去的……至少她看到新闻的时候就能知道,我的ps技术并没有那么好。
很多人都希望我死。
如果我死了,初三的班主任应该就不用担心什么时间我突然出现,让他受惊;如果我死了,高二时天天晚上约我出去玩的闺蜜,也不会害怕我去报警;如果我死了,前任就可以顺利的拿着我的遗书,去过富裕的生活;如果我死了,爸妈也不用担心某一天因为我,他们的名誉沾染上污点。
我真应该去死的。
死了我自己也会开心很多。
啊,抱歉,我最近脑子实在是有点乱,总是在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这么久也没有聊到关键点上。
您给我点时间让我捋一捋思路。
心理诊室的真皮沙发是范依一特地从意大利空运回来的,舒软的手感总是能让她想起在地中海吹海风的日子,也不是多怀念,只是为了能彰显她高端心理咨询师的身份,毕竟她的客户多半是有钱有闲有点爱瞎琢磨的二代们。
这帮人多少对于欧洲都有种奇怪的执着,尤其是中世纪时期知名的几个国家,虽说文艺复兴早已和那些国家的经济发展一样成了一段追忆不回来的历史,但多少也剩下不少东西……大概追求的是那种求而不得的贵族感吧,即便阶级意识在本国社会大背景下是完全的不合法。
但是谁又会因为这种单纯的心理因素而耽误金钱收入呢?更何况范依一是个靠心理问题赚钱的咨询大夫。
不过,今天她的这张沙发并没有发挥到提升质感的作用,沙发上的那位患者客户不光没有在看到沙发的时候露出一个常见的舒适的表情,甚至对那张沙发有几分天然的敌意肢体反应。
更让范依一头疼的是,对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的问题出在哪里。
千度搜索中,想死的相关结果有15,600,000个,心理疾病想死的相关搜索结果也高达2,060,000个,忽略大的人口基数下上网人数的搜索量,即便是到范依一这家心理咨询诊所的患者,十有八九也会提到各种不如去死的想法。
死亡在心理问题患者面前,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范依一看来,眼前这位患者的问题从来不是死亡,更何况她在每次提到想死的时候,明显都透露着很强烈的求生欲,不过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直在强调自己的跑题。
这样的患者其实很有意思,觉得自己有病但又能进行一个理智的分析,这样的人大概率只是闲的蛋疼,或者是来砸招牌的同行,当然,她最大的问题在于忽略了高额的按小时记的咨询费。
范依一爱钱,但也不想为了赚钱就违背良心,更主要的是,如果对方的来意是同行的试探,那范大夫精心营造的好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想着,范依一在新的工作室设计页面添了几个字:
“同行勿入,面斥不雅”。
“陆女士,先喝杯水,不着急,你慢慢说。”要玩儿是吧,谁还不是个演员。
有一阵子我经常会深夜惊醒,每次醒过来都差不多是三点多,不管我是九点睡还是两点睡,时间一到那个点,就好像打开了身体的自动更新运行系统一样,我就会睁开眼。完全没有一个从迷糊到清醒的过程,就是突然就毫无预兆的睁开眼,大脑的思维也一下子进入高度活跃的状态。
那种情形感像是熬夜熬到一个临界点,脑子突然短暂的停止工作,然后又突然重启,嗡的一下,非常清醒。
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的时候是去年的十一月中旬,没记错的话应该是18号。那天是寒衣节,因为晚些时候,家里有请师傅回来做幽醮法事。
我母亲是个商人,您知道的,做生意的,总是对命理风水这些玄学类的不可控因素有些偏执,她有个朋友甚至还在家里特地养了个活佛。不过这也只是少数情况,那个阿姨家里房子确实太大了些,买雕像,找保姆,供活佛,说透了都是想多点儿人气儿…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