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之前干瘦男人叫得凶跳得高，无非是看着无相庵地陋人少，一干女尼老的老少的少好欺负罢了。如今面对一排膀大腰圆的猎户娘子，他也只得消停下来，虽然嘴巴里依然嘀嘀咕咕个没完，可好歹已经让众人能够喘口气了。

有陆娘子几人在旁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夫妇二人你一言我一句，总算将其所闹之由说明白了些。

这二人自称从蔚州来，家里是做生意的，家底殷实。十多年前，家里夜遇强盗，丢了才半岁的女儿。从此他们便四处寻找女儿，十多年未曾间断。直至最近，他们听过冬山上无相庵里有个小尼姑空净，姿容特征与其女儿一模一样。于是，他们便急急上山来，要将女儿来回家去，好将“剜了十多年的心再安回去”。他们说得倒也详细，粗粗听来也没有太多漏洞。可空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只是一时间还想不明白。

无智师太与不灵对视了一眼。不灵定了定神，开口道：“空净确是庵主是十多年前收养的孩子，我们也曾寻找过她的父母，可始终没有消息。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她的生身父母，那想必也应该非常清楚空净身上有什么特征。否则无凭无据，我们岂能将她交付于你们？”

“哼，我生的女儿，岂能不知？”胖妇人气势汹汹地一拍巴掌，尖利的嗓门直刺耳膜，“你听好了——”她先是连比带划地描述了一番女儿的容貌，倒是与空净长相颇为相近。然后又道：“她身上还有个胎记，就在——”

突然，无智师太、不灵和空依皱着眉同时大咳一声，好像约好了似的，猛地就打断了胖妇人下面的话。不灵见她还待开口，赶紧道：“这等隐秘之事，怎可如此毫无顾忌？你且说说当时女儿丢失时的穿着打扮。”

“半岁的丫头，能怎样穿着？左右不过是裹了块布头罢了。”那妇人撇撇嘴，低声嘀咕着，却不得不耐着性子描述了一番——“外面裹着块玫红的缎子小被，里面是鹅黄的绸衣小袄——也只有我们这样的爹娘才舍得给女儿这样费心打扮！”

听得她八九不离十的描述，无智师太心里暗自升起诧异——“莫非真是空净的父母？”除了胎记一事尚需核对，其他的居然颇为相符。只是想到将要空净交给这样的一对令人见厌的父母，她实在心里发堵。不灵望着那夫妇俩得意洋洋的笑容，觉得甚为刺眼，忍着胸闷将他们请到院落一角，低声询问胎记怎样。空依远远瞧着，见不灵的表情转为惊讶，心里一声咯噔，暗道不妙。

她急忙几步走到无智师太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见她略想了想还是点了头，便站在一旁不再做声。就在这时，不灵也结束了与那夫妇的交谈，转身返回。

“怎么样？可没什么差错吧？既然如此，快些将我女儿交出了，我要速速带她回去享福！”干瘦男人猥琐而得意地嘎嘎直笑，气得空秀捏紧了拳头。

“是不是完全对得上，这还是两说。”无智师太并没有就此放弃，“即便你所说相符，可也不能就这样许你将人带了去。”

那男人闻言顿时嚷了起来：“你要怎样？你敢生生扣下我的女儿不还？我要去官府告你拐带人口！”

“空净乃是有官府颁发度牒的沙弥尼，倘若要还俗归家，也必须经过僧正的同意，缴回度牒，方可还俗。否则，就是你——拐带女尼的罪名可是要判流放之刑的！”

干瘦男人不妨无智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也不知道她说得是真是假，倒是愣住了。胖妇人见状不妙，探出身来接过话：“那又怎样？我认回自家女儿，官府还能拦着不成？见官就见官，待消了度牒，谁家放着锦衣玉食的娇贵小姐不做，要在你这荒山野岭的尼姑庵里吃苦受罪？”

“正是！正是！”干瘦男人一听，连忙附和，“衙门也得讲理，还能拦着不成？”

“既如此，待我改日禀了本地僧正，方可行事。”无智无心与这夫妇俩多费口舌。到了这一刻，众人心里都已明白几分，恐怕这真是空净父母，不由心生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