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柯大妖和蔡先生还是相当坦直的。也许是憋在心里太久了，也许是面对意料之外的血亲，也许是无智师太散发出来压顶的气势，总之，俩妖或者叙述，或者补充，间杂着各种复杂的感情——譬如：震惊、怀疑、恍然、哀痛、失落、愤怒、痛恨，等等，在众人面前拉开了一幕颇具传奇色彩的恩怨情仇大戏。

空依听得目瞪口呆，隐约记得上辈子在什么书里看过这样一句话——生活永远比更富有戏剧性，果不其然。

一直以来，山鸡精蔡先生都想不明白，为何柯大妖对自己那般痛恨。就因为自己有一颗宝珠？直至今日，他才彻底明白，原来他们之间的恩怨远在他出生之前就存在了。而柯大妖也终于明确地得知，原来映月珠的确是被妹妹偷走了，难怪当年山鸡精满腔愤怒却就是吭吭唧唧不肯说明白发生了什么。

俩妖同时望向黄秋——这场恩怨中缺少的部分，还需要他来补充。

黄秋小小地畏缩了下，瞅瞅舅舅，再瞅瞅别人口中的“你爹”，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背着父亲黄大柱，他娘的确告诉过一些往事，也不过是只言片语。娘提醒他，倘不得不经过碧鹤峡，千万要躲着舅舅走，却只字未提锦凤山的蔡先生。

他从未想到过，自己的身世居然这般复杂。

他努力回忆着母亲的话。有许多，他已经记不清了。有许多，他当时听不懂，现在却又明白了。

柯珍珍对蔡公子的感情，无所谓喜欢不喜欢。

尽管蔡公子极为喜欢珍珍小姐的才情，进而倾慕与她。可乐于被人欣赏是一回事，而两情相悦又是另一回事。

柯珍珍读了不少话本子。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都是彼此倾心，方能白头偕老。从没听说过单相思能恩爱长久的。所以，柯珍珍对蔡公子始终保持着几分距离。她想对他说，“你可以喜欢我的诗，但不必喜欢我这个人。”可惜，还没等她将这话说出来，兄长却要她嫁给蔡公子。

她不肯，眼泪像珠子般地流淌。

可兄长说：“并非要你真的与他过一辈子。只要你偷了他的宝珠，就可以回来了。有我护着你，你依然是我的好妹妹。”

珍珍的眼泪更多了——原来，要偷了宝珠，才会是他的好妹妹。

一夜之间，珍珍想了很多。她回忆起自己将将启智时的情况，懵懵懂懂，睁眼看到的便是兄长笑呵呵的面容，顿时觉得天地间唯有面前这人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化形时，兄长在洞府外守了七天七夜，等她袅袅婷婷地走出来时，就见兄长欣然笑道：“珍珍，你可真漂亮！”然后就累昏过去了。自己不喜修行爱读诗，兄长愁眉苦脸地说：“你这般弱的道行，以后在妖界如何立足？唉，还是我努力修行罢。有我护着，看谁敢欺负你！”

她想，那样轻松自在的日子，都是在兄长的庇护下才得来的。却原来，这些都不是白得的。

如今，要还帐了。

次日，她对着兄长温顺地俯首道：“珍珍听兄长的安排便是。”

蔡公子如愿娶得佳人。

成亲的一切仪程，都是依着凡人的繁复规矩来的——蔡公子说，如依着妖族的规矩，实在太过简慢，难显自己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