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宋怡娉的谨慎小心还是颇有道理。而这儿,却惹恼了老族长。听完了儿媳妇一番夸张的描述,老族长的脸色很不好看。
这小丫头,恁得这般难对付?!
老族长原打算着,先哄着宋怡娉收下陆家送来的礼,用去一些后,再劝着她答应退回陆家的信物。倘不答应,便说“你既已用了陆家的银子,哪有白用的道理?”。如今,她母女俩穷得底朝天,用去的银子是无论如何补不上的。这般连哄带吓的,难道还索不回双鱼佩?
他自以为这主意打得甚好,却不料宋怡娉压根不进他的套,这如何使得?
老族长闷头苦想了两三天,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尤其是陆管家悄悄又来了一回之后,老族长终是坐不住了。他召来长子宋宥秋,将门反锁了,嘱咐儿媳妇门口守着,两个人嘀嘀咕咕了半宿。
几日后,老族长拄着拐杖,出现在宋家的院子里。
老族长很慈祥地客套了几句,便说要进屋看看大庭媳妇的病情如何了。虽然对秋大婶子没什么好感,可宋怡娉对老族长还是极尊敬。她搀扶着老族长进了屋,又匆匆忙忙地去烧水泡茶。虽说家里哪有什么可以待客的茶叶,但总不能一口热水都没有。
老族长望着宋娘子瘦脱得几乎只有一个巴掌宽的脸,心里不由涌上来一阵惭愧。宋大庭在世时,他对这个侄儿还是看重的。虽然大庭于功名上没什么进步,却将族学打理得尚可。大庭过身后,他对这母女俩却没怎么尽心,疏于照顾。唉,人一走茶就凉,哪个朝代哪个地方不是如此?虽然,这么做起来愧对大庭侄儿,可为了自己嫡亲的孙子,旁的——谁还顾得上呢?
“这世道,指靠别人是指靠不上的——大庭媳妇,你也别怪我心狠啊!”——老族长心里暗道。
他冲着儿媳妇使了个眼色,秋大婶子便一把扯住端茶上来的宋怡娉,拉到院子里装模作样地讨教起绣活的几种针法来。
“大庭媳妇,你这身体可好些了?”老族长坐在床边的木凳上。木凳极硬,虽然垫了一层旧布头做出的垫子,可他还是觉得屁股硌得生疼。
“多谢族长关心,我这身体倒还好些,只是眼睛越发看不清了。”宋娘子叹气道,“幸好有娉娉细心照顾着,我倒不曾受苦。”
“娉丫头是个好孩子,真不枉你养大她一场。”老族长附和着,话风一转,“大庭媳妇,娉丫头也不小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倘能嫁个好人家,你们母女日子都会好过的。”
“族长说笑了——虽说我家娉娉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她父亲过世才半年,她还要守两年半的孝,如何能嫁人?况且我这一场病将家底都耗光了,连娉娉的嫁妆银子都换了药吃。没有嫁妆,她怎么出嫁呀?”
“这个不妨,我倒有一户好人家,愿意娶娉丫头。”老族长对前一个理由罔若未闻,单对后一个解释道:“邻县的黄掌柜,想要求娶娉丫头。他不要分文嫁妆,一心想着将娉丫头迎进门。”
“黄掌柜?他是什么人?他见过我家娉娉么?”宋娘子一头雾水,搞不清老族长这是保媒来了还是只说个笑话。
院子里。
秋大婶子抓住宋怡娉的手,又是夸奖手巧能干,又是心疼做粗活弄得手都糙了。她一边竖着耳朵分神想要去听公公说些什么,一边又要拉住宋怡娉不让她进去打扰,嘴上呜哩哇啦地不知道胡说些什么。宋怡娉瞧着她异常的样子,几次都没能将手从秋大婶子处抽出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和莫名的心慌油然而生。
“你——滚出去!”突然,屋子里传出母亲是嘶声裂肺的尖叫。
院子里的两人齐齐一怔。宋怡娉一着急,可顾不得委婉了,一把推开秋大婶子,用力抽出手,转眼就冲进屋子里。
屋里,宋娘子大睁着眼仰面瘫软在床,面色青紫,气息奄奄,嘴角上挂着一缕血丝,床榻边缘上有一大块黑红色的血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