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无智师太的目的地，宋怡娉在众人的交谈中听了一嗓子。但对于此次行程的缘由，她是一无所知。不过，她在这方面是个本分的姑娘，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好奇心，每日里只是帮着空依打理食宿之事，并不曾打探什么。在与空依抢做了几趟活后，便自然而然地就分工达成了默契。空依主理一日三餐，她则负责马车的清洁与整理。彼此忙完了自己的活儿后，也会给对方搭个手。因此，两人很快就亲近起来，很有几分小姐妹的意思。

对于宋怡娉一心念念要“告御状”的打算，空依很是发愁。在她看来，这种戏文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在现实中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可是，她也没什么立场去阻拦这件事。站在宋怡娉的角度去想，的确——除了“告御状”，似乎就目前而言，确也找不到第二条路了。因此，空依发愁归发愁，可也不会死脑筋到劝宋怡娉放弃这个打算。或许，在她不自知的内心深处，多少还抱着一点点的幻想，幻想这条看似渺茫的路或许能走通。

出了洞庭郡，便进了安南郡。

安南郡端的是个好地方，八百里一马平川，提供着大雍朝十之有三的粮米产出。只可惜这一行人“光临”安南郡时没选对季节，正赶上燠热难耐的雨季，每日不是在“蒸笼”里煎熬就是顶着大雨滂沱行路，即便有马车，可也走得辛苦。

一路好行歹行，总算行到了屈别山下。

屈别山是安南郡内的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头，地处偏僻，没多少人知道。正经官道是不从屈别山下经过的，但是因着之前诸事耽误了太多时间，无智师太便想着撇了官道抄近路，这样能节省七八日的功夫。

依着无智的打算，翻过屈别山，再行四五日，就能抵达微澜山了。眼见与师姐无思会面的日子屈指可数了，无智一路紧绷的心得以略略舒缓一下，便想着在这山下休息一日，缓过精神来，之后可一鼓作气翻过屈别山。

大家伙儿自寅初就出发，现下正值晌午，日头暧暧，又闷又热。无智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处农舍，便发话停下马车来歇息。

之前分别时，黄秋将马车送给了无智师太，又要将纸院子也借给她们，但被无智拒绝了。因此，到了夜间，她们便只能借宿，倘在无人家的野地里，便只能睡在马车上。

空依在树荫下停好马车，扶着师父下了车，又背上一个小小的包袱，方将马车一巴掌拍倒，三下两下收叠起来。

宋怡娉初见这一手时着实吃惊不小，不过时至今日，她已然是司空见惯了。只是有时候，她觉得空依叠马车的手法有些粗糙，便婉言提醒她细致些，莫要给马腿上留下折叠的痕迹。岂知空依听了，嘻嘻一笑，将手中的马车塞给她，“那就麻烦啦！”徒留下宋怡娉心惊胆战地捧着那一叠乱七八糟的纸愁眉苦脸。

连着下了数日的靡靡细雨，将屈别山下的这条土路浇成了泥巴路。再经此刻头顶上那白得发蒙的日头一晒，泥巴路结上了薄薄一层硬壳。可惜这硬壳实在是个样子货，鞋尖才一挨上，还没用劲儿，就听得脚下发出微弱的“咔嚓”声，伴随着的，便是一个脚型泥坑外加一鞋底的泥巴浆。

无智师徒从没走过这样的路。还没走几步，鞋子就被泥浆吸掉了，结果就是——非但鞋子成了泥坨，就连袜子甚至半截缁衣，都沾满了臭烘烘的泥。

就这样，一众深一脚浅一脚地，花了一顿饭的辰光方磨磨蹭蹭地走到那座农舍前。

这农舍被一圈整齐的竹篱笆围着，中间有个偌大的院子。竹青依然保留着，许是经过了雨水的冲洗，显得青翠可爱，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篱笆门是虚掩着的，上面还插着一只嫣红的小野花。只是这野花已经蔫了，低垂着小小的花盘，——空依望着这蔫的没样儿了的野花，暗道是谁这般有情趣却又惫懒？

宋怡娉隔着竹篱笆，向院里高声唤道。一会儿后，就见一个老妇人，匆匆自屋内出来，一边走一边草草抹了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