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王的表情，仿佛包裹着蜜糖的□□，芬芳迷人却令人不寒而栗。

白果儿及其厌恶的瞥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似乎不想再看第二眼。她抬头挺胸，视线转向遥遥无垠的远方，仿佛穿透了崇山峻岭，落在了青峦叠翠的葛巴山。

“古豆豆这个名字，是我送给我的玩伴的。他个子小小，身材圆圆，动不动就哭鼻子，葛巴山的妖怪们见了他就绕着走，生怕被他莫名其妙地哭着抱上大腿。我以前总以为是旁人背着我欺负他，他才会一天到晚眼泪汪汪，好不可怜。其实，从那时候起，哭泣和泪水就是你的伪装了罢？”

“我爹是葛巴山的山主，我自小就被葛巴山的妖怪们捧着长大。我爹有几个结义兄弟，有他们帮衬着，我爹将葛巴山治理得极好，如同世外桃源，大小妖怪们，都能在葛巴山过得很快活。我爹从不允许在葛巴山的地界内发生伤害无辜的事情，他规定，任何争端，都要放在明面上解决，凡事得讲个‘理’字。他以为，有理走遍天下，邪不胜正，却不知，这世上，多得是不讲理的邪恶之辈。”

“我二十岁那年，我爹出山访友。回家时，带来一个灵智初开的蘑菇。那蘑菇小得可怜，只有巴掌大小，满头的细碎褶子，要多丑有多丑。我爹说，他回家路上夜栖八王岭时，半夜肚饿，便挖了一窝蘑菇做宵夜。吃到最后，居然在蘑菇窝的最里面发现了这个小蘑菇。这小蘑菇虽然灵智初开，却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犹如初生婴孩。我爹说，或许这小蘑菇将来能有一番作为，可那时，却毫无自保能力，哪怕是只竹鼠，就能毫不费力地把它吃了。我爹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便带那小蘑菇回家来。”

“我爹将小蘑菇交给我，说等他睁开眼，就做我的小厮。就这样，在小蘑菇来到葛巴山的第十个年头，他睁眼了。睁眼后的小蘑菇化作了小豆丁的模样，摇摇晃晃地，走路都不稳，却总要跟在我身后。我实在不耐烦，便哄他，等他会说话了，我们就一道玩儿。我教他写‘豆豆’二字，他委实聪明，不消半日就学会了。”

“古豆豆四十岁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至今还记得，他怯生生地拉着我的袖子，吭哧吭哧了半晌，方吐出第一句话‘我姓古’。呵呵，我当真是小瞧了你，”她冲着古王一声冷笑，“想必你被我爹带回家时就已然开了灵智，只是为了保命而装作懵懂之状。真是难为你了。想必从那时起，你便日夜心心念念地要毁了我白家罢？”

“不错，那时我全家为了护住我，我的兄弟姐妹们个个挡在我前面，就怕我成了你爹的口中食。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拔出根，只恨我力小体单，不能一头撞死你爹。”古王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果儿，语气坦然地好似在闲聊。

“可叹我爹居然还误以为你是个修炼的天才，时常在众人面前夸你，决意要将你好生培养，说你将来必成大器。”

“白壮壮不过是个伪君子。”古王一脸的不屑。

“你胡说！我爹为人处世，堂堂正正，从不行亏心之事。你休想污蔑于他！”白果儿怒极。

“他在你面前，自然装作好人。哼！他口口声声说不许欺凌无辜，可他却杀了我全家！我家几十个兄弟姐妹，在八王岭何等逍遥自在，远无怨近无仇，却在一夜之间只余我一个独活。”

“我爹看得分明，那蘑菇窝里，除了你，其它皆是寻常蘑菇，一丝一毫的妖灵之气都没有。但凡有一点儿，我爹都不会伤害。”白果儿坚信。

“我的兄弟姐妹虽然没有修炼的天分，终身只能做个寻常蘑菇。可他们却极为爱护我。我之所以能够修炼，是因为他们将全部妖灵之气悉数度给了我。若非如此，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蘑菇窝里如何能够出现开启了灵智的蘑菇精呢？我大哥说，蘑菇寿数极为短促，生来便是给人欺负的，纵然小小的蚂蚁，都能将蘑菇毁得千疮百孔。我的兄弟姐妹们不甘心蘑菇被如此糟践，便以阖家之力将我推上了成妖之路。我以为，等我成妖后，就可以庇护他们，令他们不再受欺。可惜，还没有等到那一日，他们就悉数死在你爹手下。”回忆往昔，古王忿忿不已。彼时他虽甚小，却是亲眼目睹家人一个个死去，仇恨的种子便是在那时深深埋下。

这么些年来，白果儿一直不解为何古豆豆会忘恩负义。毕竟，他们自小一道长大，白果儿自信待古豆豆不差，却哪知一朝他便翻脸举刀，收割了阖府上下的性命。她恨极，也困惑极，然而古豆豆从来不解释，她自然也无从知晓。直至今日，到了这一刻，古豆豆才透露出缘由。

妖族，有恩不一定报恩，不过有仇却一定会报仇。单从这一方面而已，古豆豆干翻了白家，似乎也合乎妖族的行事风格。

只是，能够接受这样的道理，并不意味着就接受这样的结果。白果儿依然恨，哑着嗓子怒道：“既如此，你何不把我也杀了？”

古豆豆似轻佻又似深情地勾唇一笑，全然没有做俘虏的觉悟，“这我如何舍得？虽然我打一开始就有灭你白家的打算，可你是除外——咱们一道儿长大，性情最是投合，还有比我们更合适的夫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