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裴老财热切巴巴的老眼神，无思师太并没有多想就做出了回答——

“多谢裴施主好意！”

“只是贫尼所寻之物非珍非宝，不过是件佛门旧物，裴施主未必帮得上忙。”

裴老财一听，大失所望。啥？不是寻宝！那他热心个啥？顿时有些气馁。可要帮忙的话已说出口，就这么着收回，委实不大好看。

于是，他讪讪一笑，道：“师太不必客气！虽说我裴家并非高门大户，可在此地也居住了几十年，本乡本土的，寻个把东西，总比师太容易些！”他话说得甚虚，既有试探之意，又显得有诚心。

无思如何看不穿他所思所想。她既有心借助裴老财之力，又不欲其知晓雷神皮，便走了个迂回法子——

“那也好！只是这物件，我也不好说是什么，只听说与一处大泽有关。”

“大泽？”裴老财蒙头想了想，摇头道：“这大山里，小湖小河不少，大泽——却是不曾有。”

“现在，是不曾有。但，或许在许多年前，曾有过大泽存在？”

“许多年前？”裴老财喃喃道。他可无论如何也猜不出，这“许多年前”，到底是怎样个“许多”法。

“要不，我派人找几个山里住了几辈子的老猎户问问？”裴老财出了个主意。

“甚好！多谢！”无思师太要的就是这个。

裴老财前前后后派人寻了数十个山里的老户人家，终于，自一个眼睛瞎了的老山民口中探得——不知是从他哪一辈的祖爷爷那里，曾流传下来一句“山涌泽，泽生山”的古话。

这古话听起来委实与昏话也差不离了。

大山里头，如何能涌出一片大泽？

大泽里，又如何能生出一座山？

裴老财只晓得每天春水发涨时，山里会骤然出现许多小溪小潭，到了秋冬干涸之际，又会出现水退石出的景象。

可是，大山大泽，也能这般么？

他摇摇头，没法儿相信。

无思师太获得了这六个字，于静室中沉坐了三日三夜细细参详，似有所悟，然，却有雾里看花水中看月的隔离感，面前总碍着一层朦胧的雾，令人恍惚迷离。

她那张核桃皮般的老皱脸，似乎更皱了。

冬去春来。

裴家收到了一个讯儿，气得裴老财夫妇三天没吃下饭！

修煌那个王八蛋，居然春闱得中，一百八十三名！

而更可气的是，他居然真的定亲了，未婚妻正是学政大人的千金。

虽说当初裴致珈逃回来时，已经将修煌变心的缘由向父母哭诉过。可当这消息真真儿地摊在他们面前时，那种愤怒和震惊，还是挺刺激的。

裴太太强忍悲愤，赶紧去了小庄子安抚女儿。

哪知裴致珈看上去倒很平静，仿佛那即将做新郎官的，是个与她毫无瓜葛的路人。她反过来倒安慰母亲：“他当初那般待我，不就是图个这一日么？为这样的人，有甚好难过的？”

“正是！他那样的混账，哪里值得我儿为他难过？他也配！”裴太太咬牙切齿地自齿缝里气咻咻地怒骂，“我儿是何等的人才，将来必会凤冠霞帔，气死那王八蛋！”

裴致珈置若罔闻。若她有那凤冠霞帔的命，又何至如今被修煌逼得躲缩在山庄里不得见人？这话，也就是自家人听听，图个嘴巴上的爽快罢了。

她眼睛盯着手中的绣绷，闪闪亮的丝线一上一下犹如风摆袅柳，不过片刻就绣出了一片碧绿的叶子。

裴太太见女儿面色淡淡，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这才算放了心。她并没有看到，那片叶子间，颇有几处的针脚散乱了。

裴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带着一百个担心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