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裴太太的“官宦闺秀”般的教育,裴致珈的性子多少有些拘谨。
不过,经历了婚变后,她似乎有了些变化。
从前她娘教她的“温婉和顺”、“恭敬守礼”,如今再看来,多少有几分嘲讽的意味。想开了这一点,裴致珈的举手抬足间便多了些随性。
她先前并非固执的性子,如今,却一心执拗地想要出家,任谁劝说都没有用。
为这,裴太太气得三天没吃下饭,动不动就捏着帕子捂在心口上,咬着牙催泪:“孽障啊——”。她拼命想自己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被这个孽障来搓磨?偏生自己生的孽障,还舍不得打,只好气鼓鼓地一抬手,给身旁的丈夫腰间狠狠来了一拧。裴老财冷不防吃了一记暗手,当即疼地抱着腰眼就叫了出来,于是立马又接到了太太的一记眼刀。
裴老财也傻眼。他这闺女,虽不敢说是国色天香,但在亲爹眼里,怎么看,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更别说身后还有个老财爹。纵这门亲事不灵,可裴致珈正当芳华,过了这个风头,再寻个好人家并非难事。可若是依她出了家做姑子,岂不是白瞎了她这等好人才?更勿论将来儿子的前途、裴家的光耀!
因着这些缘故,裴家夫妇开始后悔了。
倘当初拿银子打发走了老师太,闺女就不会生这些事端了罢?
可如今,纵心里不满,要他们直白地撵老师太走,他们也是做不出这样下作的事体来。好歹,人家救了闺女一命。
裴致珈拜师不成,却不曾死心。
她闹得更欢腾了。
先是将自己的屋子好生拾掇了一番,设了佛龛,请了尊白玉观音像,早晚三炷香敬着。
其次,自个儿断了荤腥,也不着绫罗脂粉,穿着一身不知哪里来的缁衣,头上挽个圆圆的发髻,连根暗光的银簪都不插。
甚至,她还在自己的小院上加了块“青白庵”的匾额。原本,她是想请无思师太题写,不过被婉拒了。无奈,她只好自己划拉了几笔,勉强堪用。
不管无思师太在不在,她每日必到师太的静室前叩拜一番,以显示自己的诚意。
或许,这些,在裴致珈看来,不过是自己心意的一番表示。可落在裴太太眼里,真是又惊又惧。每每看着闺女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她恨不能剜了自己的双眼去。“青白庵”三字就好像三块沉甸甸的石头,不定哪日就成为隔绝她与女儿亲情的三座大山。
虽说无思师太已数次表明了自己不会收裴致珈为徒的态度,可奈何裴太太心慌啊——她已经做了好几个闺女出家的梦,不是梦到了闺女光溜溜的脑袋,就是梦见闺女板着脸对她说:“贫尼已断尘缘。。。。。。”
哪次不是吓醒来的呢?
裴太太有了心病,身子骨便多了些病症。
微澜县不是什么大县,郎中也不是名医。请过几个郎中,都说是“郁结于心”,开了些舒肝去火的药,喝了十多日,也不见有效。
裴老财瞧着妻子暗黄的脸色,觉得再这般下去恐怕不妙。
“心病还需心药治”,裴老财自然晓得妻子的心结在哪里,于是,一溜烟,跑去了小庄子。
裴致珈虽然心心念念要出家,可毕竟是娘生爹养了二十多年,哪能真的绝情绝义?一听裴太太卧病不起,就打算去侍疾。
裴老财一把拦住,“你可去不得!”
裴致珈晓得老爹的意思是“自己还是个死人呢”,是万万不能在人前露脸的。可身为子女,总不能不管不顾罢?
她愁了半宿,终于有了主意——
“我早晚多念几遍经,求菩萨保佑母亲早日康复!”
裴老财一听,险将厥过去——
这闺女真是走火入魔了,难道她真不晓得她娘是为的什么缘故而生病么?
这要是给她娘知道,还不得当下就气得吐血啊!
寇娘子晓得症结出在哪里,可她是奴,有些话,是不好说的。更何况,她对老师太始终是心存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