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与礼部郎中戴家的亲事,很是顺利。
纳礼、问名、纳吉,一道一道做下来,如行云流水般。
可到了纳徵时,出了个天大的岔子!
纳徵是“六聘”中的第四步,民间唤作“过大礼”,就是订亲的意思。到了这一步,婚事就算是完成一半了,余下的不过是请期和迎亲,将新娘自娘家迎回婆家。
就在纳徵的前一日,杏娘打扮得格外娇嫩,亲手置办了小菜美酒,将谢兼庭灌得美滋滋的。然后,她自怀里取出一张朱纸,只抿嘴笑着不语,递给了谢兼庭。
谢兼庭醉眼朦胧地这么一扫,那张朱底黑字的精致纸面上,书着“聘书”二字,分明是次日过大礼时所用。然而,聘书上男方的姓名下,却写着“谢焕”的名字。
谢兼庭将眼睛揉了又揉,直揉得跟兔子似的,可看着依然是雷打不动的“谢焕”。他疑惑地望向杏娘,就见他的朱砂痣笑盈盈道:“老爷辛苦了!阿焕的亲事全靠老爷操心呢!”
平素里,谢兼庭也算是个聪明人。可此刻,许是喝多了,又许是被美人迷花了眼,谢兼庭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也不问杏娘如何有这么一张聘书,只怪异道:“这官媒委实不像话,居然写错字。明早唤了那媒婆子来,重新写过聘书。如今,我们可是书香门第,万不能闹这样的笑话!”
“看老爷说的,哪有什么笑话?”杏娘尖尖玉指戳了戳谢兼庭的胸膛,又自聘书上“谢焕”二字上轻轻滑过,娇笑道:“这聘书上可一点也没错,明儿,不就是咱家二公子下定么?”
“说醉话——明明是阿烨下定,你当我喝醉了么?来,再给爷斟上。”
“老爷再仔细看看,这新郎官的生辰八字,可不就是阿焕的么?我亲生的孩儿,还能记不住他的八字?”
谢兼庭仔细看去,顿时感觉一桶冰水迎头浇下,当即就吓跑了七分醉气。
“这,这,怎么回事?”
很快地,谢兼庭就晓得自己被心爱的朱砂痣给摆了一道。
原来,自打这门亲事一提起,就被杏娘上了心。她虽得谢兼庭宠爱,却清醒地晓得自己母子的地位不过是悬系于一人。儿子一无功名,二非嫡出,若没有一家有力的妻族依靠,只怕将来要落不得好。
她跟主母平氏是死对头,自然不指望平氏能给儿子说一门好亲。可她自己不过一妾,没那个脸面也没那个本事攀上京城里的好人家,只能时不时地给谢兼庭吹枕头风,要他一定给谢焕定门好亲事。谢兼庭嘴上答应,可心里觉得次子还小,只当先有个功名,才好说亲事。否则,这京城里,哪个会瞎了眼的将女儿嫁给个纨绔?不得不说,谢兼庭还是很了解这个儿子是啥德性的。
自然,更了解儿子德性的,还是杏娘。虽则谢兼庭对不成器的次子依然抱有一点点幻想,杏娘却清楚,自己生的这个孽障,是没啥可能考个功名了——都十五了,还背不出一首完整的诗,更不要说那提笔一写字,十个里面八个错,难得两个对的,是他自个儿的名字。真真是绣花枕头,外面光鲜内里草包。
因着这个缘故,杏娘便有了将谢烨的亲事“截胡”给谢焕的想法。
还在合八字时,她就买通了媒婆,将谢焕的八字换上去。合过八字后,她又串通媒婆将聘书重写了一份,准备届时就用这份写着谢焕名字的聘书,换下谢烨的聘书。
杏娘自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消谢兼庭认了,这便妥妥地变成谢焕的亲事。虽然,戴家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显贵,可作娘的能力有限,只能帮到这里了。为此,杏娘颇为遗憾。
正如杏娘猜度,纵谢兼庭当下火冒三丈,可一旦她的各式手段使出来,到了天亮,谢兼庭只得垮着脸去见平氏。
平氏当即就想喷他个一脸口水。
有这样做爹的么?
谢兼庭拿着杏娘的理由去说服平氏:“这么做,对阿烨是有几分不公平。可是,八字是依阿焕的八字合的,已是昭告过天地的,再去改,岂不被旁人笑死?再者,阿烨有功名,亲事上只有好人家来说,这个,就让与阿焕罢!”
平氏心里拔凉拔凉的,简直不想再看他一眼。这是嫡长子的亲事啊,有这么胡来的么?再者,先前与戴家说的是秀才长子,如今要换成个京城里有名的浪荡二公子,你眼瞎心迷,也当旁人是一样的么?怕旁人笑死?倘这换亲真成了,旁人纵不笑死,口水也能将谢府的门前淹没了,到时看你的脸面还在不在?
先前,平氏对谢烨的这门亲事还有些酸,觉着长子有了个好岳家,将来只怕腰杆更硬,不好对付。可如今乍变突起,虽则她嘴巴上数落丈夫,可心里却有几分庆幸,觉得要真能换了,倒也不赖,至少两个嫡子之间是势均力敌的。
平氏过了回嘴瘾,然后摆出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拉着谢兼庭一同去寻谢平远。
谢平远正在吃小包子,一听这话,当即就被包子给噎着了,猛吞了好大一杯茶才总算回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