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御品”,朝堂上的各位老大人,家里多少都供着那么一两件。有先帝赐的,有太后赐的,也有承泰帝赐的,小的文房四宝,大的瓷玉之器,或者来自功劳,或源自谄媚,故而,并算不得特别稀罕。
然,“私藏御品”却不一般!御品都是御赐的,私藏而来的,必然有说不出口的缘故,那里头,可做的文章可就大了。
说起这被侍郎府所“私藏”的御品,空依并不陌生。就在她刚入无相庵不久,一次随不灵师姐下山,曾在周娘子的茶铺子里歇脚喝茶,隔着布帘听见外面两位茶客嘀嘀咕咕,说的真是这件来历不凡的御品——
八宝极乐灯。
八宝极乐灯原是先帝为纪念生母庄太皇太后而命能工巧匠仿照佛家经典《阿弥陀经》和《无量寿经》中对西方极乐世界的描绘而制,除了金、银、珍珠、水晶、砗磲、玛瑙、琉璃外,当时的皇后庄皇后——现今的庄太后,也供奉了一颗夜明珠,故称“八宝”,端的是华贵奢丽,堪称举世无双。
先帝费劲巴拉地令人将此灯制成,偏生崇恩寺却不肯收下,无奈,先帝只能将其赐予其母舅老承恩公。可见,先帝对庄家的恩宠。
然,风水轮流转。自老承恩公过世后,其子继承了爵位,便很有些不像话,甚至有“藐视圣颜”“御前放肆”的行径。承泰帝使手段自庄太后手中夺了权后,便着手收拾承恩公。夺爵后,承恩公府的风光一泻千里,哪里还守得住这宝物?几经转手后,便流落到民间。
当时,空依在周娘子的茶铺里,听到的是一个姓赵的与一个姓李的在商议如何买卖这宝灯。姓李的自称以一万五千两十足现银购得宝灯——这话若是被懂行的人听了,必得喷出一口老血来——单就灯上那一颗夜明珠,其价值就不止千万金。“前”承恩公以如此低的价格贱卖此物,可见败家到了极点,要不倒灶老天都不干呐!
空依不晓得的是,赵姓子后来自李姓商人手中买下了宝灯,却没有当做传家宝,而是辗转送到了谢侍郎府上,作为巴结谢家的礼物,以谋求个晋身之路。
看看,天下可还有比这更傻眼的事么?
先帝的生母当年被迫离子出家,寄居寒寺,苦熬到儿子当了皇帝,对头死掉,自己方扬眉吐气地成为天下第一尊贵的女人。她的侄女有样学样,自以为将庶皇子紧紧捏牢在掌心里,却不料被反咬一口,使得权塌势倒,娘家败落,那盏代表娘家最大风光的“八宝极乐灯”,转来转去,转到了死对头谢家的手上。
嘿嘿,这可真是应了佛家难以言传只可意会的“因果”之语。
八宝极乐灯被当做礼物送入侍郎府,倘谢兼庭是个懂事明理的,见着这名扬天下的宝灯,就该当场拒了。这礼是好收的么?
这是正儿八经的御品,先帝御赐,有正经的出身来历,起居注里被明明白白记载着的。纵后头被前承恩公败家出去了,可谢家也不当收进来,或者收了,也该恭恭敬敬地再呈给皇上,还能再恶心一把庄太后。
偏生,谢侍郎平素也算灵活的心眼,却在这当口给堵了个严严实实。他单觉得这灯落到了他手中,既表明庄家败落,又暗示着自家的兴起发达,是个极好的兆头,却不想想,这灯是先帝御制御赐,只不过是在庄家打了个滚儿,其上依然有皇家的印记,他昧下了,算什么事儿呢?
谢侍郎非但收下了这礼物,还在家里开了个不大不小的“赏灯会”,将妻妾诸子都唤来,美美地赏了一回宝灯。他倒是晓得此事不能给族兄知道,还特特叮嘱家人要嘴巴紧些,万不能给国公爷晓得 ,否则必被啰嗦个没完。
赏灯会上,谢侍郎一家人可算是开了眼啦!那灯不止是珠光宝气,且做工极为精巧,堪称绝伦。以水晶制成的八功德水,晶莹剔透,且有隐隐水纹,甚为逼真。须知水晶性脆,又多含杂质,要雕出这么一块纯净无暇的“八功德水”,材料、雕工无一不是绝品。至于,以珍珠串成的“七重罗网”,更是令人眼花缭乱——那珍珠颗颗只有半个米粒大,却圆润无比,大小均一,颜色一致,被巧匠穿成珠帘,再结作花样复杂的罗网,与其它各色珍宝相映成辉,直看得人心醉神迷。